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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患杂谈:转贴 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医院(连载)

第一章 蝴蝶断翅(1)

列车在北方的大地上飞驶,江雨亭望着窗外,忙忙夜色中,偶有几点灯光闪过。
“亭亭,你都看了一个多小时了,睡会儿吧。”
“不,妈妈,我不能睡。因为一睡着时间就过的特别快。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我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还没看够。妈妈,万一我要睡着了,你一定要把我叫醒。”
母亲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轻的搂着女儿。

夜深人静,水王在书房看书。他本名江堤,是省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同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水王。一会儿,水王的媳妇——水嫂进来了,问道:“那女孩怎么样了?”
水王说:“到北京去了。”
水嫂问:“到北京治得好吗?”
“到美国也没办法。”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可以化疗,可以延长生命。”
“那得多少钱?”
“一年大概十万,但估计她活不了一年。”
“我怎么发觉你们要钱的水平比治病的水平高呢?”
“你说的对,我们这些人只会要钱,不会治病。谁让你们这些既有能力,又有爱心的人不学医呢?没办法只有我们这些既无才又无德的人学了。”
“你们就是听不得批评,我们这是恨铁不成钢。”
“现在的医疗体制是要把钢炼成铁,而不是把铁炼成钢。”

水嫂不愿意了,说道:“我们知道体制有问题,可这不能作为医德下滑的理由,而且体制在短时间内是难以改变的 。”
水王说:“你的意思是体制难以改变,而医德容易提高。所以解决看病难看病贵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医德教育,医德提高了,人们看病就容易了。可事实恰恰相反,改变医德要比改变体制要难的多!医德本来是一种最稳定,最坚固的职业道德,很多人把它作为社会道德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它代表着人类的良心,它面对的是人的生命。而它现在居然崩溃了,难道我们不该想一想到底是为什么吗?因为道德总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一个社会,维系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就是劳动关系,而这种关系的稳定就依赖于等价交换。而在医院存在等价交换吗?一方面,患者感个冒就要花几百块,另一方面是医生在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之后合法收入和看大门的差不多。极度的不等价!既然人耐以安身立命的最根本的法则都造到了践踏,那医德沦丧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马克思不是说过,人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去从事道德、艺术吗?
你说是改革落后的体制容易,还是唤回沦丧的医德容易?如果你还以为是提高医德容易,那你又如何将它唤回呢?是思想教育,还是严刑峻法?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做的好少吗,反倒是那些不做思想工作的国家,其道德水平比我们高的多;再就是严刑峻法,你认为把刀架在医生的脖子上医德能提高吗?
其实一个人的社会经历达到一定程度时,其思想已基本定型,不要总是试图去教育别人,改变别人,以达到社会对他们的要求。该先进的早就先进了,先进不了的,再怎么教育也没用。一个社会能否健康发展,并不取决它有多少先进人物,只要它的主体能够遵守游戏规则就不错了。”

水嫂说:“那你们收红包、拿回扣算不算遵守游戏规则?”
水王说:“不算,但这是医生通过不正当,或者说是违法的手段要回自己的正当权益。”
水嫂说:“照你的说法,只要有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就可以违法?”
水王说:“照你的说法,一个人无论受到多么不公正的待遇,他也只能逆来顺受?”
水嫂说:“可总的讲良心吧?”
水王说:“医生也非常想讲良心,可面对两块钱的挂号费,你让医生怎么给患者开青霉素?”
水嫂说:“你们总说挂号费低,但老百姓并没从中受益。”
水王说:“医患双方都对此不满意,可见这一政策白痴到什么程度?”
水嫂说:“可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大多数病人已经不堪重负,不可能给你们负担更高的工资。”
水王说:“病人看不起病,医生也很着急,哪个医生不想把病治好?正是为了让大多数人看的起病,才要给医生加工资。何况这笔钱并不是让患者出,政府的负担也可以不用很大。”
水嫂说:“哦?愿闻其详。”
水王说:“要想降低患者的负担,就得让医生合理用药,合理检查;而让医生合理用药,合理检查就要有配套的政策,并且给医生一个合理的报酬。”

水嫂说:“那不给合理报酬就不合理用药,合理检查了吗?”
水王说:“说了半天,还是让医生去奉献嘛。无私奉献,如果是出于自愿,那无可厚非;可如果是强迫,那就是另一种类型的剥削,一种被奉献者对奉献者的剥削。一个耀眼的光环就把别人辛勤的付出剥削的干干净净。那些让别人无私奉献的人,自己从来不会无私奉献。如果他们无私奉献过,哪怕只有一个月,他们就应该明白:一个制度如果建立在无私奉献的道德要求之上,根本就是一个乌托邦!”

水嫂说:“那加了工资,你们就能合理用药,合理检查了吗?”
水王说:“不能。首先在医院,你不可能单独给医生加工资。所以你的假设在现有体制下几乎不可能实现。其次,你可知道医生开出的药,开出的检查要养活多少人吗?扭曲的医疗体制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培养了一个庞大的寄生虫阶层。他们广泛的分布在医院、卫生行政部门、还有制药行业。现在每个医院都养着一大群闲人,他们如果真是闲人,患者的负担也不会这么重。他们一天也没闲着,他们整天都在琢磨如何从医生的手中攫取更大的利益,然后逼着医生把屠刀挥向患者。所以就出现了‘各路豪杰尽现英雄本色,种种手段让人瞠目结舌’。这也是国有企业的医院版,所不同的是国企都关停并转了,而医院却靠着患者的血与泪苦苦支撑!
再看看卫生行政部门,他们利用手中的审批大权,检查大权为自己谋取私利。假如医院干净了,有谁回去向他们进贡?中国有六千家药厂,而美国大概几十家。假如医生真的合理用药了,那么将有百分之九十的药厂关门!”

水嫂说:“你说的这些问题的确是问题,可现在假如把你们的工资加起来,你别管能不能,你们真能保证不拿红包回扣吗?”
水王说:“不能。不管你把医生的工资加到多高,我也不能保证就满足了每一个人的胃口,可这不能作为人们在这个问题上无所作为的借口。现在有机会拿回扣的医生百分之八十都在拿,可这并不意味着这百分之八十的人坏了。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在本质上和别的行业的人没有多大区别。百分之十的人好,百分之十的人坏,还有百分之八十可以好也可以坏。所以要用政策来争取那百分之八十,用法律来对付那百分之十。可现行的政策却把那百分之八十推向了那坏的百分之十的一边,又用法律来对付那百分之九十。所以尴尬不断,一个医院经常被一窝端,最后还不是退款了事。”

水嫂说:“既然你们不能保证,那到时把你们一边拿着高工资,一边拿着红包回扣,那患者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吗?”
水王说:“有一个医生在离开公立医院时说假如能给我私营医院给我工资的百分之五十我留下,百分之四十我留下,百分之三十我也留下,可凭什么只给我百分之二十?我把这句话改一下,假如给我该给我的百分之五十我不拿红包回扣,百分之四十我不拿,百分之三十我也不拿,可凭什么只给我百分之二十?相信这是很多医生的心声,没有人愿意提心吊胆的活着!
医生本可以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过上很体面的生活,本可以很有尊严的活着。可就是那一帮所谓的人民公仆,不尊重客观规律,为了在短时间内让所有的人看上病,竟然异想天开的认为保持医生的低工资水平就可以减轻患者的负担。不仅如此,他们不允许医院正常收取诊疗费,当医院难以为继,而政府又不堪重负时,有人想到了以药养医。这样不仅解决了医院的生存问题,还养活了一批药厂,两全其美。简直是一群用屁股思考问题的人。熟不知,从此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回扣泛滥,患者的负担直线上升,多少本看得起病的人也看不起病了,多少本可以避免的灾难降临人间。所以,在某种意义上,现在大多数人看不起病正是源于政府为了把医疗费降到大多数人可以承受的范围而做的种种努力!
审计部门可以把一个注射器,一袋盐水都查的清清楚楚,那么政策失误,谁来审计?”

水嫂说:“难道有关决策者没意识到这些情况?”
水王说:“你也太小看他们了,之所以不能对症下药,个中原因太复杂了。说简单点,就是利益集团的阻碍。就是我刚才说的医药系统的寄生虫阶层。很多人认为是医生,可恰恰相反,改革愿望最迫切的是医生,因为他们天天都生活在一个他们深恶痛绝的环境中!是的,现在很多医生都在拿红包拿回扣,可要知道这些钱中有一部分本来就属于医生,只是被一部分人剥夺了,医生通过不正当的或者说是违法的手段拿回了自己的正当权益。而改革对于寄生虫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千方百计的阻挠。当有人提出改变以药养医的体制,改变医院的管理体制,分配制度时,他们却说医改事关人命,要积极稳妥。的确稳妥,二十年了,没有任何涉及体制的实质性改革!
可该爆发的总要爆发,当患者不堪重负时,当整个社会都在为之颤抖时,医疗系统的深层次矛盾即将呼之欲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些高官利用人们对医疗腐败的憎恶,恰倒好处的把问题归咎为医疗市场化和医德。因为市场经济里的人总是惟利是图的,这与救死扶伤的神圣使命是格格不入的。各路媒体几乎一边倒的迅速跟进,为之摇旗呐喊。人们一下子就把矛头直指市场化和医德,叫杀声,呐喊声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时间,血雨腥风顿起,刀光剑影毕现。而真正的罪魁——落后的医疗体制躲过一劫。寄生虫阶层笑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知道,当人们把矛头指向医德时,问题就不可能解决,他们可以继续高枕无忧的当他们的寄生虫。可悲,可气,可恶!
我就奇怪了,这市场化什么时候成了医疗的主流了?市场化允许垄断吗?市场化允许暴利吗?市场化允许机构臃肿,效率低下吗?市场化是惟利是图,可不市场化就不惟利是图了?我不是认为市场化就多么的好,可我不能容忍有些人在那指鹿为马,玩弄民众于股掌之中。市不市场化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如何合理有效的利用宝贵的医疗资源。”

水嫂说:“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水王说:“办法不是没有,可施行不了。老百姓想改不知道怎么改,医生知道怎么改没有能力改,有能力改的人不想改,奈何?对于人体,我们可以研究到细胞水平,基因水平,分子水平,可对医院巨大的漏洞,巨大的毒瘤却只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给人治病容易,给社会治疗病难啦!”

水嫂说:“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
水王说:“不说,说了没用。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要想进行中国的革命,首先弄清中国的国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看病难、贵的根源,并对目前的医疗状况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这两样东西没搞清,什么方案都是白扯!因为医改真正的难度在执行上,那将是一场残酷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如果这两样东西没搞清,我们是不会有足够的勇气、魄力和智慧去将这场斗争进行下去的!”

推开窗望去,外面是一片大湖,湖对岸灯光点点。每当水王看见此情此景,都会无限感慨袭上心头:这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多少文明,多少辉煌。那壮丽的山河,灿烂的文化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国家。而如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感慨:谁让你生在了中国?有多少人辛苦一生,到头来却得不到医院对生命的抚慰。还有多少人,生命之花还没有开放,就过早的凋谢了。是医生病了,医院病了,还是社会病了?为什么医生就不能有尊严的获得收入?救死扶伤就意味着贫穷吗?在物资的汪洋大海中,让医生去坚守贫瘠的孤岛,靠医德能坚持多久?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还能吗?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为了学医,我读了二十年书,其中辛酸又有谁知道?目前的状况到底是谁造成的?古今中外,医生出现大面积的腐败闻所未闻!

一(2)

一阵凉风吹来,水王打了个寒战。江雨亭的影子不断在眼前浮现,他在努力的回忆这几天的治疗过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四天前的上午,陈言拿着一份病志去找水王,说:“江老师,我收了一个新病人,一个大学生,咯血待查,我觉得有点麻烦。”
水王接过病志,看到:江雨亭,女,二十岁,冰江音乐学院。“走,看看去。”
来到912房间,一个女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微合。水王叫醒了她,问道:“你怎么不舒服?”
女孩说:“这一个月老是没精神,老想睡觉。到校医院看了,也没查出什么,说可能有点疲劳过度,让多休息。可这几天越来越重,前天咳嗽的时候,还咳了一口血。”
水王问:“咳的什么样的血?是痰中带血,还是鲜血?后来又咳了没有?”
女孩说:“咳的是鲜血,后来没再咳了。”
陈言问:“拍胸片了吗?”
女孩说:“做了肺CT,我妈妈去取结果了。”
水王又问:“你以前还得过什么病?”
女孩想了一会儿说:“以前得过牛皮癣,跟这有关系吗?”
水王问:“怎么治疗的?”
女孩说:“用过好多药,有强的松冷霜,硫磺冷霜,维生素C,都没什么效。后来又服了两个多月的中药,好象还有点用。”
水王感觉已经问完了,可心里还是没底。这时女孩的妈妈拿着CT片子回来了,水王接过片子,发现两侧肺有多个结节影,数了一下,一共有七个。水王的眉头皱了一下,对女孩和她妈妈说道:“从症状和片子上看,我怀疑这病可能是韦格氏肉牙肿,肺嗜酸粒细胞增多症,还有肺结节病。要做个检查——安卡(ANCA),这个咱医院做不了,明天早晨你们把血送到医大一院去。我是你的主治大夫,姓江,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女孩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是信任,也是期待。
出来后水王对陈言说:“在病房有些话我不好说,她这病肿瘤的可能性最大,你写病志的时候把肺转移瘤作为第一诊断。”
陈言说:“安卡是查什么的?”
水王说:“是查韦格氏肉牙肿的,其实这种病的可能性非常小。我曾经看过一个日本人写的一本《肺部影像学》,上面说肺部的阴影超过了五个,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她却有七个。但不查又不甘心啦,总希望她属于那百分之十。”
江雨亭的妈妈跟出来了,问水王:“大夫,这孩子的病严重吗?”
水王想说是肿瘤,可话到嘴边有咽回去了,实在不忍心,而且万一检查结果出来真出现奇迹了呢?于是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对了,她吃了两个月的中药,是什么中药?”
“叫癣立净,从河原省正丘县邮购的,在报纸上看的广告。大夫,孩子大概要住多长时间?”
“可能会很长,你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这句话水王说的挺坚决。
“那我得去给她请个假,本来只想检查一下,谁知住上院了。”
“去吧”。望着女孩妈妈的背影,水王叹了口气——也许她已经不需要请假了。转过身对陈言说:“现在不知道原发灶在哪,所以要多做些检查。肝胆彩超,妇科彩超,泌尿系彩超全做,还有肿瘤标记物,别的就常规查。治疗嘛,目前没什么特殊治疗。她有点咳嗽,用点青霉素。小子,记住:干咱们这行的,该赚钱的时候,你别装圣人;不该赚的钱,你也别黑心。象这种钱就不该赚!”
一(3)

第二天下午,江雨亭的妈妈拿着从医大一院取回来的化验单找水王。水王接过一看——阴性。奇迹终究未能发生!
“怎么样大夫,是什么病?”
水王觉得应该慢慢告诉她们真相了,说道:“很遗憾,肿瘤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这无异于青天霹雳,江雨亭的妈妈一下子蒙了,泪水夺眶而出,“大夫,你得想办法救救孩子,她才二十岁。”
水王安慰道:“您别激动,还有一些检查没回来,也许还有希望。就算是肿瘤也不是不能治。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吧,要帮她树立信心。”
江雨亭的妈妈走了。送化验单的人来了,陈言赶紧接过来,挑出江雨亭的,快速的扫了一遍,递给了水王,说道:“就血常规有问题,其它都正常。她白细胞一万五,血色素七克。”
水王接过化验单一张一张的看,最后把血常规的化验单留在手上,“一万五,七克;一万五,七克。中药,牛皮癣,牛皮——癣。”水王突然意识到什么,对陈言说:“你把江雨亭的妈妈叫来。”
很快,陈言就带着江雨亭的妈妈来了。水王说:“你孩子吃了几个月的中药是吧,那药还有吗?”
“还有一副,后来孩子觉得身上没劲就没吃了。”
“你带着那副药到医大药物研究所,让他们鉴定一下,看看里面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你先让他们鉴定里面含不含乙双吗啉这种成分。你给他们一个鉴定的方向会便宜很多,他们试验一种成分要两百块钱。要是里面含乙双吗啉就不需要鉴定别的了。”
“你怀疑这药有问题?”
“是的,乙双吗啉会导致白血病和其它恶性肿瘤。”
“白血病?天啦,怎么会这样?”泪水又流出来了。
“快去吧,早一天诊断清楚,就多一份希望。”
水王又回过头对陈言说:“你马上”,水王看了看表已经四点了,“算了,明天吧,给她做个骨髓穿刺。”
陈言问:“你怀疑是白血病?”
水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中药里面含有乙双吗啉。牛皮癣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而乙双吗啉对它有一定疗效。所以曾有一段时间卖的非常火,报纸上,电线杆子上到处是它的广告。但在1991年9月,解放军总后卫生部在北京召开“全军药品不良反应监测研讨会”,宣布“乙双吗啉现已发现在治疗过程中产生了白血病和其它恶性肿瘤。”从此,这种药基本上在正规医院绝迹了。
牛皮癣、白癜风类风湿性关节炎、乙肝这些病,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而这些病给患者带来的痛苦又很大。病急乱投医,有些患者在正规医院没有达到期望的疗效,就把希望寄托于所谓的秘方、偏方上。结果是旧病未愈,又添新伤,有的甚至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其实这些秘方、偏方里面有效的成分就是激素、乙双吗啉这些药。经那些不法之商一包装,摇身一变成了灵丹妙药。江雨亭吃的中药来自河原省正丘县,这是全国著名的中药材集散地,也是鱼目混杂,泥沙俱下。大量的假药、劣药充斥其中。今年全国的皮肤病年会就选择在河原省召开,并邀请了一些媒体参加,就是想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但当地政府怕负面影响太大,影响经济发展,希望不要暴光,由他们加强管理。开会期间,代表们专门驱车一百多公里赶到正丘,收集了几十种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的秘方,经化验百分之九十含有激素。中药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可再这样下去,再好的东西也会活生生被这些孬东西给糟蹋了!”
水王旁边早已围了好几个小大夫,有一个问:“就没人管了吗?”
水王长叹了一声,说道:“现在谁还顾得上这种事啊。医生的心已经冷了,一个整天被口水淹没的人,哪还会有什么责任感,使命感?当关于‘黑院白狼’的报道充斥于媒体时,病人怎么可能还去信任医院、医生?他们怎能不去寻找那所谓的秘方、偏方?耳闻目儒了医生的被打、被杀之后,那‘医者父母心’的古训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在现在的医疗环境里,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每一天就已经是上天的厚爱了,谁愿意去多事?江雨亭的悲剧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一(4)

第三天,药物检测报告出来了,药物中含有乙双吗啉。
第四天,骨穿报告显示——白血病。
水王的预测一个个得到验证。生命倒记时开始,根据他的经验药物引起的白血病治疗效果很差,预期寿命估计不到一年。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家属接受这个现实。他最不希望出现的结果就是人财两空。要走的人留不住,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他必须让孩子的父母打消还能治好的念头。他得让他们明白:他们最该做的就是让孩子在生命的最后岁月尽可能的快乐。
“大夫,快来啊”病房有人在大叫。
办公室的人一惊,水王和几个小大夫赶紧跑过去。48床,一个老头忽然昏迷。一瓶液体刚滴了一点,水王立即把它关了。
“把抢救车推过来,心电监护,做心电图,测血压”水王非常干净的吩咐到。话音刚落,已经听见抢救车往这边推了。
“血压?心率?”
“血压测不到,心率40次。”
肾上腺素0.5毫克,静推;地塞米松10毫克,静推。”
护士麻利的把药推进去了,此时心电监护已经连好了,看着心率慢慢上升,50次,60次,最后达到80次。
“再测血压。”
“能听到一点了,60/40mmHg”
“生理盐水250ml加多巴胺100mg,每分钟30滴。”
这老爷子慢慢睁开了眼,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
“大夫,我爸这是怎么回事?”
水王说:“现在不好说,刚才心率一下子慢下来了,年龄大了,病情变化快,他以前有没有心脏病?”
“他以前有冠心病,可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
“先观察几天吧,如果反复出现这种情况就要安起搏器了”说完水王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水王拿出他的病志翻了一下。这时韩媛跑过来,对水王说:“30床打寒战。”
水王赶紧赶过去,只见病人把被子捂的严严实实,还不停的喊“冷”,听的见磕牙的是声音,床也跟着他一起晃动。
“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发寒战,等一会儿还要高烧,我马上给打一针”,说话的时候,水王把点滴给停了,回过头对韩媛说:“非那根25mg肌注,再给他拿床被子盖上”。对家属说:“别着急,半个小时就可以好。”
回到办公室,水王对陈言说道:“把这两个人的尤立新给停了,换用头孢哌酮,用原液做试敏。”
曾宪雨和彭艳从外面回来了。水王对他们说:“刚才有两个用尤立新过敏的。”
曾宪雨很惊讶,说:“用药之前不是都做过试敏了吗?现在他们怎么样?”
水王说:“48床那老爷子出现了休克,现在稳当了。30床发寒战,已经用药了,估计问题不大。想来真是后怕啊!”
彭艳说:“干脆把那药给停了,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水王说:“这药我可不敢用了。”
曾宪雨说:“现在当医生就象过雷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响一颗。你说咱们有什么错,按照操作规程在做,还不是时不时的出现输液反应、过敏。现在这药啊,真叫人不放心。”
一(5)

回到家,水王是一愁莫展。水嫂问他怎么回事,水王就把江雨亭的事说了。水嫂一听就急了,说:“你们快想想办法啊,才20岁的小姑娘呢。”
水王说:“要是救得了的话,我还发什么愁?”
水嫂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对了,你们医院不是能做骨髓移植吗?”
水王说:“白血病分很多种不同类型,象慢性粒细胞型效果好,成功率可以达到50%。而她偏偏是恶性程度很高的M1型,效果非常不好。而且做一个移植至少要二十万,如果并发症严重的话,三四十万也说不定。如果她们家很有钱,那可以拿几十万堵一把,而对一个工薪阶层,很可能就是人财两空啊。”
水嫂说:“做一个骨髓移植怎么这么贵?赶上一辆汽车了。”
水王说:“你以为做骨髓移植付出的精力比造一辆汽车少啊?首先做骨髓移植要建一个层流病房,也就是无菌病房,连流入的空气也要消毒,建一个这样的病房要上百万,只有少数几个医院一年做的移植能超过十个,你说平均到每个病人身上要多少钱?而真正花钱的还在后面,做移植先要对患者进行预处理,要用一个致死剂量的化疗药物——环磷酰胺把病人体内的白血病细胞全部杀死,同时正常的细胞也被杀死了。此时患者会出现很严重的并发症——贫血、感染、出血,为了控制它们,需要大量的钱。如针对贫血和出血,就需要不断补充红细胞和血小板。一袋红细胞三百,一袋血小板一千五,病人可能要输好几十袋,你说光这要多少钱?而控制感染更是个无底洞,由于移植的患者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感染会很严重,他们所要用的抗生素是一般人根本没听说的,价格也高的令人咋舌,如一支斯皮尔诺一千二,一支可塞斯四千!此外还有人力成本,至少需要三个护士专门护理她一个人,两三个月下来你说得多少钱?”
水嫂有点失望,但还是不甘心的问:“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可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生命啊!不能因为没有钱就不给好好治吧。”
水王说:“谁不好好治了,人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治病得讲科学。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尽百分之百的努力,这只是人们美好的愿望,可如果医生真这么做了,那将是更大的悲剧——人财两空。”
水嫂说:“现在怎么办?”
水王说:“我要知道怎么办还发什么愁,真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江雨亭和她妈妈。”

一(5)

第二天水王来到江雨亭的病房,对她说:“现在所有的检查都出来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得的是难治性贫血。这病治起来很费劲,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江雨亭急切的问:“要多长时间?”
水王说:“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你的态度,你的心情和治疗效果有很大关系。至于时间,也许半年,也许几年。”
江雨亭实在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这意味着她的生活轨迹将彻底改变,问到:“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了吗?我还要找工作呢!”
水王说:“有梦想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机会!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水王准备离开病房,刚走到门口,听见女孩说:“大夫,是不是治不好了?”
水王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说道:“无论什么病,都有治好的。”
江雨亭的妈妈把身子扭过去,尽可能的不让眼泪流下来。水王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对他说:“我可以瞒着孩子,但对你必须说实话,她得的是白血病。没有治愈的希望,除非奇迹发生!”
“我的女儿呀”,江雨亭的妈妈终于哭出来了,声音凄凉、哀伤,这些天焦急的等待与期盼,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生命的支柱在这一刻坍塌!
等她稍微哭的好一点,水王接着说:“现在能做的就是延长生命,减轻痛苦。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的。”
江妈妈止住了哭,说道:“江大夫,我想带孩子到北京去看看。”
水王说:“我也希望你们去看看,要去索性就去最权威的医院,一锤子定音。要去就早去吧,这孩子的病耽误不得。如果在北京治疗不方便,随时可以回来。”
江妈妈说:“那我们下午就出院。”
水王说:“那好吧,我马上就给你办出院手续,但你得签个字,要求出院。”
江妈妈走了。水王对陈言说:“你马上就办吧,别忘了让她签字。”

下午水王来到办公室,问陈言:“走了吗?”
陈言答道:“走了。”
“字签了吗?”
“签了。”
“怎么签的?”
“要求出院。”
水王不愿意了,说道:“我以前怎么给你说的,这字不能这么签。你得把患者目前的情况说清楚,她为什么不能出院,现在出院可能会出现什么不良后果。而且还要让她写上医生已交代清楚并已理解所交代内容,最后还要写上若出现不良反应,后果自负。”
陈言有点委屈,说道:“我一看见她妈妈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
水王说:“我也很同情她们,需要你同情的时候你尽可以同情她们,但需要按规矩办事的时候,一点也不能含糊。你的同情心很可能给你惹上无尽的麻烦。去年血液科出了一件事,一个小孩得淋巴瘤死了,快死的时候,家属放弃抢救了,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管床医生看他们悲痛欲绝,大家平常关系又不错,就没让家属签字。事情都过了好几个月,家属也不知怎么想起来当时没签字了,回头就把医院给告了,说医院不积极抢救,导致患者死亡。医院是有苦说不出,最后陪了八万。这就是咱们的执业环境!医患之间最后的一点点温馨早已被万恶的医疗体制扫挡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怀疑、不满和敌视!”
水王走了。陈言觉得委屈,觉得迷茫:“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二号管”事件(1)

吃完饭,水王在书房看书。没多大一会就听到水嫂在外面喊:“江大夫,快出来看,又有医院又上焦点访谈了。”
水王一听就知道没好事,喊了几遍才出去。原来是北京一家医院给患者做心脏介入手术,重复使用一次性导管,被称为“二号管”事件。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全世界都这么干,也值得大惊小怪?”水王很不屑于顾的说到。
获得如此攻击医院的良机,水嫂哪肯轻易放过,说道:“说的轻巧,既然重复使用,厂家为什么把它定为一次性产品?”
水王说:“这还不明白吗,一根导管使用一次,那使用量就大,厂家赚的就多。可这一根管一万多块,只用一次也太败家子儿了吧。”
水嫂说:“原来你们是在为患者省钱,搞了半天你们都是好人啦。可为什么重复使用,收费的时候一分钱也没少收?”
水王说:“有人吃亏,就有人占便宜,有些人掏了一万块钱用的也是别人用过的导管,可有人用了好几根也只收一根的钱。”
水嫂说:“我就不相信你们有那么好心。”
水王说:“信不信由你,这倒也不是完全由于医生好心,只是为了使手术的价格相对稳定,让更多的人做的起这个手术。当然医生的收入也会提高,这就叫与人玫瑰,手留余香。”
水嫂说:“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让患者知情,感情你们都是一群无名英雄啊。”
水王说:“没必要,因为这导管第一次用和第二次用没啥差别,就好比手术用的镊子、钳子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第二次了?是不是在做手术前要向患者交代这把钳子是第一次用,这把镊子是第二次用?”
“你们这是侵犯知情权”,水嫂想进一步反驳,电话响了。水嫂拿起电话,“喂,什么?”,“现在怎么样?”
“好,我马上跟他说。”
水王知道又有什么人病了,报仇的机会来了,假装在哪看电视。
水嫂放下电话,刚想开口,看见水王那得意的样子,又觉得掉不起那价,但不说又不行。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说,“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何况我还不是大丈夫”。
“喂,我二姨的心脏病又犯了”水嫂的语气温和多了。
“是吗?”水王继续看电视。
水嫂紧盯着他,要是平时坐垫子早砸过去了,但今天她得忍,“她今天犯了三次,刚才表妹来电话说明天到你们医院去看看。”
“可以”水王头都不扭一下,他估计有人正瞪着他。
水嫂想明天自己带这二姨去医院,不求他。可一想刚才的焦点访谈,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不好说。”
水嫂觉得软的不行,还得来硬的。她夺过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人家那边等着呢,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水王知道她会沉不住气,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扭过身子说:“我觉得吧,现在医院太黑,医生医德太差,到医院哪是去治病的,分明是送命的。所以咱宁可自己到药店买点药,也不到医院花钱买气受。”
水嫂说:“不就刚才说了你几句吗,有意见就说嘛,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
水王说:“哪敢对领导有意见,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去医院不如去药店,反正药店治冠心病的药有的是,而且还便宜,不用到医院找气受。再说了,领导批评几句怎么了,有人想让领导批评,领导还不批评呢!爱之深,痛之切嘛。”
水嫂再也忍不住了,拿起坐垫子就打过去。水王往后一倒准备躲,水嫂眼疾手快,顺势把他按在了沙发上,边用垫子打他,边说:“我让你爱之深,痛之切,今天我就好好爱你一次。”
“哎呦,饶命,我投降”水王喊到。
“明天有时间吗?”
“有”
“什么时候?”
“下午”
“几点?”
“随便”



第二天下午水嫂带着她二姨如约来到医院,水王带着他们来到心内科找到孙浩,水王的大学同学。孙浩问了一下大致的病情,然后做了个心电图,说道:“诊断应该没问题,是冠心病,心绞痛,如果保守治疗,吃点药就行了。要想解决根本问题,要么安支架,要么搭桥。但你这一段时间发作挺频繁,估计用药效果不好。”
“我昨天发了三次,快效救心丸,一瓶我都吃完了,也不管用”水嫂的二姨说。
“以后别吃这药了,这药挺害人,硝酸甘油是全世界公认的缓解心绞痛的药物,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很便宜,二块多一瓶。可现在十个心绞痛的有八个在用快效救心丸,它对心绞痛有一定效果,但远不及硝酸甘油,还贵,十八块钱一瓶。之所以用的广,一是这个名字起的好,‘快效救心丸’,又快又救命;另外再加上药店售货员的极力推荐。”
“那我以后就吃硝酸甘油。”
“你平常就吃阿司匹林,倍他乐克,再加上一种降血脂的药。硝酸甘油只是在发病的时候用。”
“那降脂药我吃什么?”
“我看你主要是胆固醇高,常用降胆固醇的有四种,俗称‘四朵金花’——阿伐他汀立普妥,普伐他汀普拉固,辛伐他汀舒降之,洛伐他汀罗华宁,任选其一。”

水嫂问:“那要是安支架或者搭桥风险大吗,大概要多少钱?”
“风险肯定是有一点,支架五到十万,搭桥要八万”。
水王知道下面的问题就比较专业了,就让她们先回去了。

水王给孙浩递了一根烟,说道:“怎么样,忙不忙,听说你们的手术搞的是风风火火。”
“那又怎么样,干活的时候把你当使,拿钱就没咱的份了。”
“怎么,你们一点没有?”
“人家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呗。”
“那你们主任可肥死了”
“你看看人家开的什么车,蓝鸟!”
“你就慢慢熬吧,他的今天不就是你的明天。说正经的,我老婆二姨安支架要花多少钱?”
“这要看安几个,安什么样的,是裸架,还是药物涂层的。裸架一个一万七,药物涂层的要两万五。”
“这么贵?”水王虽然也知道安支架贵,但一听这个价,还是有点吃惊。
孙浩说:“这就是产品和技术双重垄断的结果。支架问世有二十多年了,差不多一直是华瑞公司的一统天下,所以它定价就高,再加上只有少数几个医生能做这种手术,价格就更高。这几年强力公司也开始进入中国市场。但它主要搞药物涂层支架,裸架还是被华瑞公司牢牢控制。”
水王说:“那强力公司为何不把裸架的价格降下来,反正对的影响不大,又可以打击华瑞公司。”
孙浩说:“它哪敢啦,它一降,政府部门肯定逼着华瑞公司跟着降,那手术医生的好处不就大受影响了吗?这样一来,强力公司得罪的就是全中国的心脏介入医生啦。”
水王说:“这就是说强力公司宁可一个裸价不卖也不能降价,只能一心一意发展药物涂层支架。”
孙浩说:“对”。
水王说:“那要是把价格降下去,做的人多了,你们的收入不也上去了吗?”

孙浩说:“你有所不知,别看现在各个地区风风火火的都在搞介入,有的县级医院也在搞,实际上真正能下架的医生咱们一个省也就三四个,我们科的老赵,医大一院的陈雅如,医大二院的吴江涛。全国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除了北京、上海多一点,别的省最多十个。你想想他们每个星期忙着到处赶场子,忙的时候,一天要去两个城市。再多了,他们做得过来吗?而且他们都愿意到外院去做,在本院做有太多的人插手,最后落到他们手里的钱少多了。前几天设备科想插进来,说支架由他们负责进货,老赵把他们骂了一顿。”

水王说:“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能做?”

孙浩说:“一方面下架本身的确很难,要知道你是在别人心脏上动刀啊,就象飞机在天上飞,你去修它的发动机一样,稍有闪失不就机毁人亡了吗?下架主要靠的是感觉,特别是导丝通过狭窄位置阻力的大小,这时手感非常重要,导丝过不去的时候,不能强行过,否则很容易把血管刺破,有经验的人都是通过旋转慢慢通过。这种感觉的培养是通过大量的练习摸索出来的,说实在的,不做上几百例,你根本不敢单独做。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谁又敢让你去练习?就这几个做的好,哪个手下没死过几个人?”

水王说:“你们也不容易啊”。

孙浩说:“是啊,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又有谁知道。你看看我们科几个搞介入的,没有一个白细胞超过四千的。老赵不到五十,就谢了顶。我去年到北京进修了半年,专门搞介入,天天呆在导管室。那头发掉的,一洗头盆子里漂了一层头发。北京的安子贞,中国心脏介入的第一人,四十了,还没要孩子。要是要孩子,就得停半年手术。他哪停的下来,找他的人太多了。就算停半年,我也觉得不安全,那是在拿下一代做赌注啊!所以我经常对我们科的小大夫说,早点要孩子,结婚倒可以晚一点。”

水王问:“你们做一个能拿多少钱?”
孙浩愤愤的说:“医院才他妈的给二十,这还是院长特别争取的。要是按一般的放射线补助标准才六块八,要不是冲着那点回扣,谁干啦?”
“那做一个回扣有多少?”
孙浩说:“不是我瞒你,这我真不知道。在国外一个裸架的价格大概五六百美金,医院进价是一万五。当然这中间有很多关节,你想想这几年支架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焦点,可照样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医院,不就是靠银子开路吗?”

水王说:“都是那帮人民公仆给害的,明知道这个手术的成本很高,却故意把手术费定的很低,他们最终名利双收。”

孙浩说:“他们的名利双收是用医患的血泪换来的,为了成全自己‘人民公仆’的美名,他们把几乎所有的诊疗费定的低于成本;为了让医院活下去,让医院从药,从材料上获得补偿,把原本很简单的买卖关系人为的变的复杂。越复杂,他们可操作的空间就越大,而且越安全;钱从患者转移到医生手中的路途越遥远,蒸发的就越多。患者付出了很多,医生得到的却很少,这样医生和患者就尖锐的对立起来了,最终是玉石俱焚。”

水王说:“而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他们又搬出医德来挡架。让医生的医德来填补这其中的漏洞,否则就是自绝于人民。”

孙浩说:“所有这些都是在‘为了人民利益’的名义下进行——为了让看病便宜。他们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纵横驰骋,无敌于天下!而人们是只见红旗飘飘,不见甘露降临。我们这些战斗在最前线的也成了人民的公敌,如之奈何?”

水王说:“还有那些器械商,也跟着占了大便宜。”

孙浩说:“那也不一定,虽然一个支架的利润可观,但能做成多少就难说了。他们有句行话是:一年不开张,开张管一年。”

“那下了架后效果怎么样?”
“大部分近期效果可以,远期就是怕再狭窄,裸架再狭窄率大概30%,药物涂层的据说不到10%”。

“那还有一部分近期效果也不好?”

“是,这种情况往往是病情比较重,特别是那些末梢血管不好的患者。我们做介入的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是:在下架之前做造影发现梗阻,下架之后再做造影,造影剂顺利通过。但部分患者下架之后造影剂仍然通不过,或者通过的很慢,我们称之为‘no-reflow’或‘slow-reflow’现象,就是‘无再流’或‘慢再流’现象。原因就是末梢血管狭窄,阻力太大,这就没有办法了。”

水王说道:“今天算是涨见识了,回去后再和家里商量商量,做了决定再告诉你,到时少不了还要麻烦你。”

“那有啥话说。”

二(3)

晚上回到家,水王就把情况跟水嫂说了,最后说:“做不做由你们自己做决定。”
水嫂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水王说:“各种治疗方法的利弊我都说了,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会有风险,所以大主意还得人家自己拿。”
水嫂说:“现在不是让你给提个建议嘛。”
水王说:“别说是你姨,就是你亲妈,我也得让人家儿子女儿自己做决定,现在医疗环境如此恶劣,医生都如惊弓之鸟,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水嫂不愿意了,说道:“什么都是儿子女儿,那要你这女婿干吗?不就是提个建议吗,至于吗,好象别人到医院都是去跟你们打官司的。”

水王说:“女婿再好,那也比不上儿子。俗话说的好,宁看儿子的屁股不看女婿的脸。我要是建议的好那就好,要是建议的不好,那牢骚就来了。什么花了几万块钱,病也没治好。所以啊,我把治疗方案都告诉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明白,我会不厌其烦的解释,但大主意得你们自己拿。”

水嫂说:“你们当医生的怎么对别人的话那么敏感呢,病没治好,别人发几句牢骚很过分吗?要是治好了,别人不是千恩万谢吗,你们怎么就欣然笑纳了。怎么就只能听好的,不能听差的。”

水王说:“要只是发几句牢骚,我也不会在这无病呻吟了。现在医生都快被医疗纠纷给折磨疯了,患者是有理就告,无理就闹,反正最后是拿钱了事。”

水嫂说:“你们要是疯了,那患者疯了好几百回了。你看现在治个病,动辄就要几万块,病没治好,患者能不一肚子气吗?”

水王说:“这我理解,中国患者的负担之重,古今中外无出其右,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这一切又是如何造成的?一方面国家投入太低,再加上愚蠢的‘以药养医’的政策,另外还有大量的寄生虫要养,患者的负担焉能不重?现在国家每年对医院的投入大概是七百多亿,而且相当一部分钱还到了卫生行政部门的口袋里。国家给不了钱,就给了‘医药养医’的政策,说‘你不就是缺一千亿吗?我给你政策你赚一千亿不就得了吗?’可是知道吗,为了赚这一千亿,医院得让患者掏五千亿!还有就是中国的患者要养的人太多了,该养的人他们养了,不该养的也养了。机构臃肿也算是中国的一大特色,别的地方超员尚可容忍,因为是整个社会在负担。整个太阳系最不该超员的地方就是医院,要知道这额外的负担加给了一群最需要帮助的人——患者身上。再加上‘吃大锅饭’的分配体制的推波助澜,那对患者更是雪上加霜了。比如一台技术含量很高、对医生身体损伤比较大,价值五万元的心脏介入手术,给医生的报酬只有区区二十块钱!结果明的不行,就只能来暗的。一个在国外卖五六百美元支架到患者手里就变成两万了。”

水嫂说:“可你们也不能拿患者出气,你们应该去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啊。”
水王说:“向谁争取,怎么争取。加工资啊?人家的理由很冠冕堂皇,患者看个病都要倾家荡产了,你们还要加工资,说轻点是欲壑难填,说重点是没有人性。”

水嫂说:“我始终不能明白的是加了工资,医生的收入提高,患者的负担减轻。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怎么就实行不了呢?”
水王说:“不明白了吧,因为有很多人需要医生腐败。比方说一支脑蛋白水解物,降价前四十,降价后五块,医生的回扣按20%算,是八块,还有钱哪去了?当然手段很高明,把医生的收入降的越低,医生就越会拼命的开药。有个院长曾经说过,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医生,还不知道医生的工资低?医院也不是没钱,去年还有几千万没花出去,怎么花都行,就是不能发给医生,医生的收入增加了,创收的欲望会降低!”

二(4)

第二天,水王又去找孙浩,“看了这两天的焦点访谈了吗?”
孙浩说:“一大早老赵就给我们开了个会,专门说这件事。估计手术他要停几天,但他还下不了决心,还在观望。不过我觉得以后重复使用导管的可能性越来越少了。既然广大患者要求一次性使用,那医生何乐而不为呢?用的导管多,赚钱就多,而且还不用提心吊胆。费用上去了,又不让医生拿。感谢记者同志们啦。”
水王说:“这导管到底能不能重复使用,国家是怎么规定的?”
孙浩说:“最开始的时候导管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后来厂家在未改变任何生产工艺和材料的情况下把它改为一次性产品。它公开的理由是‘没有可靠的证据能保证重复使用的安全性’。美国国会曾专门为次开过听证会,它的报告中说:‘厂家不选择做这种证明’。傻瓜才选择做这种证明呢!一次性使用意味着利润要翻上几番。而重复使用,不仅意味着利润下降,它可能承担的风险也在加大。但从这几十年全世界重复使用的情况来看,还没有见到因重复使用导管而引发不良反应报道,这不正是对重复使用导管安全性的最好证明吗?这种临床实践难道不比厂家在实验室用几只子做实验得出的结论更有说服力吗?就好比汽车的安全性,到底是实验室里的碰撞试验的结论重要,还是根据广大消费者使用情况的分析得出的结论重要?”
水王说:“现在不是没有这种大规模的评估吗?”
孙浩说:“这就是我们的悲哀了,明明有证据,但那些人偏偏就是视而不见。关键是一些政府部门不作为。厂家不选择做重复使用安全性的研究,你为什么不强迫他做,而且这种安全性已经被大量的临床实验所证明了。一方面患者对看病难看病贵深恶痛绝,另一方面相关职能部门对能减轻患者负担的措施却无动于衷,最终又把责任推给医生。”
水王说:“你估计那官司的前途如何?”
孙浩说:“凶多吉少啊。国家质监局为此专门发了一个声明:一是医疗器械由国家发放注册证,二产品使用依说明进行,三本纠纷使用的导管产品说明书中均表明为一次性使用。说白了就一句话——该产品不能重复使用。王八蛋,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你再看看加拿大政府,由于他们实行的是全民免费医疗,全由政府掏钱,所以政府就千方百计来降低医疗费用。他们就要求厂家拿出重复使用的安全性报告,否则就出局。要知道,在加拿大一根导管才几百美元,人家还要重复用;而在我们国家是一万人民币,还只能用一次。看来咱们的生活水平高,要求的安全性就高。”
水王说:“这样的事在哪个行业不是这样,要是摊上这样的官老爷,只能认倒霉。”
孙浩说:“所以这年头当医生不是累死就是气死,你到哪讲理去?还有个细节,我昨天特地又把导管的产品说明书看了一遍,它是这样说的,‘我们不建议该产品重复使用’,注意它使用的是‘建议’这个词,而不是‘禁止’。这意思差别就大了,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对医生说可以重复使用,说明书上并没有禁止啊,一旦东窗事发,就是另一副嘴脸。你看昨天华瑞公司的总代理,说我们从来没有让医生重复使用。就这样在媒体、厂家和一些政府官员的联合绞杀下,这一次恶魔是当定了!”
水王说:“咱们早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又何必在乎多这一次。这次最大的赢家就是厂家了,以后产品销售要翻番了。”
孙浩说:“可怜那些患者,自己的权益没得到维护,还要为人作了。可怜咱们这些医生,象一头牛一样被媒体拉来宰杀——为了祭祀他们所谓的正义。”
水王说:“只向下问责,不向上问责。只停留在问题的表面,不能深入到实质。你说这是为什么?”
孙浩说:“素质问题。”
水王说:“不,是因为他们懒,他们没有耐心去寻找问题的根源。看病贵表面上看是医生多开药导致的,而这多开药背后的原因没人关心,最简单最直观的解释就是‘医德沦丧’。而且它也最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就说这‘二号管’吧,政府至少有两点失误。首先,没有强迫厂家做重复使用安全性的研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对惟利是图的纵容。其次,定价不合理。在国外卖七百美元的支架在国内卖两万人民币竟然也批了,而一台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且技术含量很高的介入手术,手术费却只让收一千多块钱,而主刀医生的报酬更是只有曲曲二十块,这不是逼着医生去拿回扣吗?而人们对此都可以视而不见,目光永远停留在医德上。在中国‘医德’两个字不仅仅承载着道德,还要去承载政策的失误,官员的不作为。”
孙浩说:“所以它被压垮了,任凭人们把嗓子喊破,它也回不来了。”
水王说:“道德是一盆美丽的花,需要人们去精心呵护,它才能开的灿烂,开的鲜艳。它的作用就是让一个社会更美好,更和谐。但它绝对担负不起解决社会矛盾的重任。弱势人群看不起病最终要靠发展生产力来解决,而通过压低医生工资这种过度开采医德的办法,只能加速医德的衰竭,所以现在只能看到残枝败叶了。”
孙浩说:“现在有谁知道医德是需要培育的?他们只知道医德是天生的,是他们天经地义应该享受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医生都不能丢弃的。”
水王说:“我们总是在追求精神上的高风亮节,却忽略它生长的土壤。当出现一个白求恩的时候,他们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也都应该是白求恩。”
孙浩说:“这就是我说的素质。一个追求合理制度的民族一定超过那些追求精神的民族。”
二(5)
  
  第二天交完班,刘青木说:“大家都看到了,这几天《焦点访谈》连续播放了关于医德医风的报道,据说今后一段时间还有,这是一个信号。我们的政府历来都是兵马未动,舆论先行。那一年打击走私,不也是先在中央台播放了《中华之剑》吗?现在老百姓对看病难、看病贵反应很强烈,政府肯定要采取措施,以平民愤。当然造成看病难看病贵的原因很多,但老百姓不管那些,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医院。政策制定的有问题,他们不可能去找指定政策的人;国家投入太少,他们不会去找管钱的人。我们冲到最前面,所有的风雨我们都得顶着,所有的风险我们担着。现在是社会转型时期,是矛盾多发期,那些无亲无友,无依无靠,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三无’人员越来越多,象上个月吴有娃,从常山来的,带着儿子来看病,下了火车走了十一站路来到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下班。晚上十块钱的旅店住不起,就睡在水泥板上。他一天就喝一碗粥,他儿子吃几个馒头。一共就两钱块钱,能干什么?做个肾穿刺就完了。而且他儿子的肾炎的病理类型非常不好,很可能进展为尿毒症。住院的时候和我们一位护士发生了纠纷,就因为他没穿陪护服。这点小事可以让你送命啦!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把他拉到我的办公室,跟他谈了一个多小时。中午又掏了十块钱,给他买了五十个馒头。出院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刘主任啦,我对这个社会是彻底失望了,我现在看见谁我都恨,我真是不想活了!’
  这些社会问题我们无力解决,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这些矛盾在我们身上爆发。现在医生被砍的被杀的时有发生,警察被杀了,那会成为英雄。而我们呢,死了还要被唾弃,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形式。可能我说的严重了,我今年五十五了,活了一大半了,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你们大部分人才二三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望大家各自珍重。”
  富聿平说:“刚才刘主任说的很重要,以后对于那些特别穷的,大家还是要注意点,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我们不仅要对症下药,还要对人下药,看钱下药。另外,象吴有娃那样的尽可能不收。”
  
二(6)
  
  下午大家在办公室各忙各的,一个老头拿着一份病志首页来到办公室。老头穿一身破旧的蓝色中山装,额头的皱纹很深,皮肤黝黑。他有点惊恐,紧张,面对一屋子人,他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向谁开口。
  还是潘越反应快,走过去说:“大爷,来住院的?”
  “是”他点了点头。
  “病人在哪儿?”
  “在外面。”
  “男的,还是女的?”
  “俺老伴。”
  看着黑板,潘越有点为难,肾内科已经没床了,对老头说:“大爷真对不起,现在已经没床了,要不我给你约上,有床给你留着,你明天再来看看。”
  老头说:“俺们是从云溪来的,老伴挺重的,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潘越出去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的坐在轮椅上,精神很差,旁边还有一个女的陪着。潘越一看,就动了恻隐之心。回来又看看普内科的黑板上有两张空床,旁边都是男病人。“我去试试吧,看能不能调一下。”
  一会儿潘越回来了,对陈言说:“还行,调成了,这病人你收。”
  陈言有点不愿意。说:“我昨天才接了一个,现在已经管了六个病人了。”
  潘越说:“少废话,轮到你了。”
  陈言只好去接,他问了一下病史,再一看化验单,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尿毒症的患者,只有透析。但患者很穷,一共只有两千多块钱,这点钱再怎么省,最多用一个星期。而且这种病也犯不上到大医院来,因为在哪治,方法都是一样的,就是透析。 于是对家属说:“这病是尿毒症,治不好。要活命只有透析,但你这点钱把检查一做,最多能透两次,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你还不如回到你们当地医院,便宜些,还能多透几次。”
  老头似乎并不是很惊讶,说:“我们那的医生也说治不好,就想来省城的大医院来试试,看来命该如此啊。“
  陈言说:“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要现在退院可以一分钱不收,但你一旦住下,哪怕就一天,就得不少钱。”
  老头说:“我去跟她妹妹商量一下。”
  过了一会儿老头回来了,说:“那就退院吧。”
  陈言回到办公室,象打了胜仗似的,对潘越说:“那病人不住了,退院了。”
  潘越一听就来气,质问道:“怎么不住了?你对病人说什么了?”
  陈言说:“我就对家属说你这得的是尿毒症,治不好,还要花好多钱,不如回去,还能多住几天。再说了,其实主要是江老师劝的,我哪有那水平啦。”
  潘越说:“你怎么能这样跟病人说,尿毒症就不能治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让她住几天,给个治疗方案也行啦。”
  陈言说:“潘越呀,不是我说你,农民兄弟挣点钱容易吗?那两千块钱够他在地里刨一年,一分钱攥在手里能捏出汗来。给个治疗方案还问他要钱?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吗?今天早上刘主任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难道对你就没一点触动?善待患者就是善待自己呀!”
  潘越气的不知如何反驳他,拿了本书要打他。陈言赶忙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潘越说:“你懒,不想接病人,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陈言说:“这不矛盾,这既是为患者,也是为自己。你不想再有第二个吴有娃吧。”
  潘越这才罢手。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患者,潘越又让他接。陈言一下自站起来了,说:“怎么还让我接,刚才哪个不算?”
  潘越说:“刚才那个不是退院了吗?”
  陈言说:“退院也是我的功劳,退一个病人容易吗?现在劝一个不想住院的病人住院算不了什么,劝一个想住院的退院那才叫本事呢。”
  潘越说:“你还好意思说,你现在承认是你的功劳了,刚才不是说是江老师劝的吗?”
  “不都一样吗?”
  “赶紧去接”潘越终于出了一口气,把病志扔到桌子上,走了。
  
二(7)
  
  晚上回到家,水王对水嫂说:“告诉你二姨,手术近一段时间做不成了。”
  水嫂说:“下午表妹给我打电话了,就是能做也不做了。说看了昨天的《焦点访谈》,医院尽用垃圾管给病人做手术,别做出个好歹来。”
  水王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想做件好事可真不容易,就这种垃圾管全世界都在用,美国在用,加拿大在用,难道他们就不怕用出个好歹?”
  水嫂不服气,说:“那电视上说用过垃圾管的人感到头晕、胸闷、心慌,你怎么解释?”
  水王轻蔑的一笑,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要是说自己发热,我还可以认为是用‘二号管’消毒不严,感染造成的。至于心慌、胸闷那与‘二号管’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这‘二好管’的副作用一个是断裂,这个要是出现,当时做手术的时候就出现了。另一个是感染,应该在一两天内出现。除此以外,与一号管没有区别。再说了,那些患者怎么知道自己用的是‘一号管’还是‘二号管’,要知道用‘一好管’的概率肯定要比用‘二号管’的大,因为先有‘一号管’,然后才有‘二号管’。还有,在电视报道之前怎么没觉得不舒服,一报道就都感到心慌、胸闷了?”
  水嫂说:“你没当律师真是屈才了,你要是当了,死人能被你说活。明明是一群做恶者,经你这么一说,倒成了受害者,比患者还冤。”
  水王也不甘示弱,说道:“你没当法官那是我们国家的损失啊,你要是当了,那就是包青天再世。你就拿我来大义灭亲吧,为了你留芳百世,我死而无憾。”
  水嫂说:“那你就多贪点,直接毙了,我趁着年青还能再找一个。”
  水王说:“不过当法官光有正义感是不行的,还要公正。所以建议你看一本书。”
  水嫂问:“什么书?”
  水王说:“《傲慢与偏见》。”

三 药品降价(1)
  
  远处的钟声传来,在安静的病房里现的浑厚、有力。水王看了看表,已经四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今天病人怎么这么老实,竟没一个人来叫,害的我整整抽了一包烟”。水王看着烟灰缸里堆起的烟头,埋怨中透着庆辛。
  “这么清闲啦”,老爷子拿着一摞报纸进来了。老头今年七十多了,50年毕业的大学生,是这个医院最老的医生,大家都叫他老爷子。
  “看看,又降价了,重点是抗生素”说着就把报纸扔过去了。
  水王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冷笑道:“这下病人又要遭殃了。”
  老爷子很奇怪,说:“这话怎么讲,这对病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啊。”
  水王说:“老爷子,都降十六次了,你还相信啦?哪一次老百姓得到实惠了?哪一次不是降完价之后,那些降价药很快就消失了?降的越多,消失就越快?”
  老爷子说:“这一次不一样,说要保证降价药的用量不低于降价前。”
  水王说:“所以我说病人又要遭殃了。他们不是降价吗?既然每一种药获利少了,我就多用几种药,反正那些不痛不痒的万用药有的是;他们不是保证降价药的用量吗?可以,在用我想用的药的同时,再带上一种降价药不就行了吗。你说,病人的负担是重了还是轻了?说咱们良心黑了,那也是让他们给逼的。本来有问题大家可以协商解决,可那帮人却频频挥动手中的权力大棒,一次次向医生头上砸来,最终受害的是谁?”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让卫生部来和医生协商?半个世纪来从没有这种先例!我们的执政理念从来都是上面制定好了政策,下面来执行——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
  水王说:“前一段时间网上说国务院的政策有时出不了国务院。难道国务院不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下面这些人坏了、黑了、腐了,还是这些政策本身有缺陷?”
  老爷子说:“这么多年来,我们制定的中看不中用的政策太多了,就是因为在指定政策时不能兼顾到各方的利益。”
  水王说:“在当年科索沃危机时,俄罗斯总理出面调停,在与美国国务卿会谈时,他搬出了一把椅子,他说:‘这把椅子应该是南联盟的,虽然他们此时不能坐在这里,但我们在讨论的任何协议时都应该想想他们会怎么想’。最终他们达成了协议,战争结束了。
  而我们的那些高官在一次次降低药价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医生会对这些措施做出何种反应?医生的正当权益可曾得到保障?老爷子,我们这些人真的黑了吗?我们只想要一个合理的报酬,这很过分吗?”
  老爷子说:“在一系列政策失误,在这个行业快要窒息的时候,这个合理的要求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设计制度,是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的。医疗行为固然很特殊,可它是医生谋生的手段,它仍然适用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医生付出劳动,患者合理付费,公平买卖,这样大多数人是看得起病的。至于少数弱势群体看不起病,可以通过社会共济的办法,可以通过特殊的政策来解决,但决不能通过压低医疗价格来解决。因为这个价格是医院正常运转的根本保证,它是维系正常医患关系的支柱!
  当政治的因素参与进来之后,这个支柱坍塌了。为了让所有的人都看得起病,诊疗费被定的只具有象征意义。他们不是根据成本来决定价格,而是根据需要来决定价格。任何违反客观规律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当正常的收费途径被堵死之后,医生不得不在生存和道德之间做出痛苦的选择!”
  水王说:“所以这个社会现在最缺的莫过于道德了。而面对于这一残酷的现实,人们不是从制度上,从根本上来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了骂,似乎医德可以骂回来。”
  老爷子说:“中国人最缺乏制度意识,人们更习惯于用严刑峻法来威慑犯罪,而不是通过制度来预防犯罪。人们更希望用良心来约束人的行为,而不是制度约束。”
  水王说:“我实在搞不清为什么建立一个好的制度为什么就这么难?二十年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毫无建树,而且现在几乎所有的人仍然很迷茫——路到底在哪里?”
  老爷子说:“我们缺乏一个好的建立制度的机制。有了好机制,才能产生好体制。比方医改,一直是卫生部在主导,虽然它在极力维护患者的利益,可这种维护是建立在牺牲医生利益的基础之上,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但假如换一种思路,患者和医生都有自己的代言人,由他们直接来谈,卫生部只起组织协调的作用,我想情况将会有很大改观。”
  水王说:“谁能代表医生,谁又能代表患者?”
  老爷子说:“只要想找,就一定找得到。”
  水王说:“我们缺乏通过谈判来协调不同集团利益的传统。我们更习惯一个集团彻底的征服另一个集团,但人可以被打败,却很难被征服!只可惜二十年的看病之痛也没能让人们明白:两百万医生的利益是不能被牺牲的,尽管相对于十三亿人,他们微不足道!”
  老爷子说:“卫生部就是参不透这一点,才落的今天身陷泥潭且四面楚歌的下场——新医改方案被打回,平价医院地方政府不买帐,看病贵依旧惹的天怒人怨,医生也是苦大仇深!”

三(2)
  
  四点四十,陈言就来到了办公室,今天晚上他上夜班。
  潘越看见他,冲他一笑:“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接班?”
  陈言说:“反正在寝室也没什么事,闲着也闲着。”
  丁铃诡秘的一笑,说道:“不是吧,不就是跟美女对班吗,也不用急成这样。”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了。陈言赶忙说:“说啥了?来晚了,你们有意见;今天来早了,又拿我开涮。下次六点来。”
  丁铃说:“下次不和美女对班了,当然不用早来。你们八个人倒班,我们七个人倒,两个月才一个轮回,对上一次不容易,好好珍惜哦!”
  又是一阵狂笑。“就是,陈言一见苏美女眼就直了”潘越说。
  被人取笑之后,陈言反倒镇定下来了,开始反攻,对丁铃说:“那没办法,爱美是男人的天性,哪个男人不喜欢看美女?你要是长的漂亮,我不也多看你两眼?”
  丁铃说:“我哪有那福分?”
  陈言说:“你这人就是有这点好,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的心灵还是很美的。其实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喜欢看帅哥,这是天性,不丢人。”
  潘越说:“我们只是看看,可你们呢,一看见美女就起色心。”
  陈言此时已进入了状态,说:“这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好色,好色的男人可能不是一个好男人,但绝对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剩下那百分之十不好色,可能是好男人,也可能不正常,或者是个假正经。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对男人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他们能看见美女心如止水。”
  潘越说:“明明自己好色,却要把别人也拉上。”
  陈言说;“这好色有什么丢人的,还需要拉别人来壮胆?如果这世上的男人不好色了,那才是你们的不辛。我就不相信你们每天早上起来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涂脂檫粉是打扮给你们女人看的,假如没有男人欣赏,你们不觉得很失望。假如没有好色男人对你们献殷情,为你们跑前跑后,你们不觉得很失败,很失落?”
  丁铃说:“我就没见过几个好色的男人,我身边的男人都比较老实,不象你。”
  陈言说:“这就对了,你以为好色男人对谁都好色。你也太不把我们这些好色男人当回事儿了吧。咱们好色是有选择的,对那些没有吸引力的女人,我比正经男人还正经。”
  一阵狂笑,丁铃气的要打他。
  五点钟,苏心来了,说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们再说啊”,潘越故意顿了一下。陈言赶紧抢过话题,说:“我们在说今天晚上会不会收病人。他们说我运气差,会收。我说只要有一个运气好的就行了。”
  丁铃满脸坏笑的说:“那就祝你们好运了”。交完班,他们就走了。老远,还听到他们的谈笑声。

三(3)
  
  陈言值普内科的班,苏心值肾内科的班。他们把各自的病房转了一圈就开始干活了。也就是贴贴化验单,把白天没写完的病程记录补上,再把出院病志整整。陈言干活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干完了。苏心还在那儿埋头苦干。披肩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富有灵气的双眼,清纯中透着高贵,朴素中带着幽雅,陈言有点陶醉。他想起了去年在研究生院门口的第一次相遇,想起了周末学校电影院里寻觅她的踪迹。
  苏心突然抬起头,看见陈言正看着她,陈言也不回避。苏心说道:“你发什么呆呢?”
  陈言说:“回忆往事。”
  苏心说:“想起谁了,看把你美的。”
  陈言说:“是想起了一个,只可惜她永远不懂我的心。”
  苏心看他没正经话,就及时终止了话题说:“你帮我盯一下,我去吃点饭。”
  陈言说:“上班前在食堂打的,估计现在凉了,我在微波炉里热一下。”
  “你去吧”,看着苏心的背影,陈言有点失落。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进了办公室,对陈言说:“大夫,苏大夫在吗?”
  “她这会儿有事,你有什么事吗?”陈言答道。
  “我是67床袁凤先的女儿,我想问问我妈还有多长时间能出院。”
  这个病人陈言知道,肾内科讨论过。是一个透析的病人,每次透析完了就发烧,开始考虑是置管感染,可抗生素打了十多天就是不见效,血培养也是阴性。后来就考虑是不是透析器的原因,是生物与膜的不相容性导致的发热。
   “今天透完析后还发热吗?”陈言问道。
   家属说:“今天换了个透析器,到现在还没发热。”
   陈言说:“那还真是透析器引起的发热,幸亏当时没急着换管。”
   家属说:“可不是?一根管就三千多,钱白花了不说,还遭罪。真得谢谢刘主任。我今天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陈言说:“今天刚好一点就急着要出院了,我觉得最好再透两次,看到底是不是透析器引起来的。”
   家属说:“我也这么认为,咱前前后后已经治疗了一个多月了,也不在乎着三五天,可我妈老闹着要回去,怕花钱。这次来冰江,还是我们瞒着她,说医保给报销百分之九十,自己花不了多少,这才答应。我妈透析快一年了,每个月差不多花六七千,医保只给报三千五,剩下的都是我们姐弟四个凑的钱,还不敢对她说。每次都对她说用的是她每个月的退休金,我妈是个老师,退休金有一千二。她总是跟别人说,她用的是自己的退休金,她一分钱也不让子女出,他们要是出的话,她就不治了。”说着,就要抹眼泪。
   陈言说:“怎么要这么多钱,一次透析四百,一个月十二次,一共四千八。怎么要六七千。”
   家属说:“你说的只是透析的钱,平常还要用药。光那个升红细胞的药一针就一百二,一个月八针,就一千。我一合计还不如给她输血,半个月输一袋还不到一千。而且打针,红细胞不一定升的起来。有时还要输白蛋白。六千块钱只少不多。”
   陈言说:“那倒是,这得上尿毒症是挺可怜的,花费很高,要是没医保的话,一般家庭根本承受不起。你妈是怎么得上这病的?”
   家属说:“一说起这,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妈有冠心病十几年了。也经常到医院看,还是老犯病。后来去看中医,他们推荐了‘冠心舒’,一用就是两年,结果就这样了。”
   “怎么吃这么长时间?”
   家属说:“不是说中药没有副作用吗,就没注意。”
   陈言说:“没有副作用的药就没有治疗作用。真是害人,这是我一个月之内见到的第二个吃这种药得尿毒症。”
  家属说:“说啥都晚了,好在我妈已经七十八了,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我看见那些二十多岁透析的真是揪心啦,这以后可怎么办啦?而且还没医保。”
  陈言说:“最终只能是人财两空,透析的病人一般活五到八年,每个月还要花那么多钱。其实医院也没办法,国家对价格已经是一降再降了。比如说一次透析四百,可光透析器就三百。剩下的一百包括什么呢?透析机二十多万,要多长时间才能收回?还有水、电、消毒液,那水你可不要认为是自来水,那都是反渗水,价格翻了好几番。另外还有人力成本。所有这些加起来也就是那根小小的透析器的三分之一。”
  家属说:“那你们的确也没赚多少,只是那生产透析器的公司发死了。”
  陈言说:“那是日本进口的。”
  家属说:“愿不得中国穷,人家一个工人一天要生产多少透析器。咱们这么多人忙活半天抵不上人家一个工人。我就不相信咱们火箭都能生产,就那一根玻璃管里面装点炉灰渣样的东西,咱就生产不了?”
  陈言说:“你可别小看那‘炉灰渣’,精华就在这里,病人全靠它活命。”
  家属说:“那透析机也是进口的吧,有什么东西不是进口的?”
  陈言说:“冲管子的生理盐水是我们自己生产的。”

三(4)
  
  水王每天骑车上班,从家到医院二十分钟就到了。医院所在的静江区是这个城市的文化区,大学比较多,高层建筑比较少。耸立在解放大道上二十六层的新病房大楼就显的鹤立鸡群,格外雄伟,据说上面可以停直升机。
  水王走到一楼门诊大厅,已是人群熙攘。到了等电梯的地方更是拥挤不堪。十部电梯同时开放,人还是越挤越多,好不容易挤上一部电梯,可就是关不上门,超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站在最外面的一个小伙子下去了,电梯才终于启动。
  一般的病房楼都是筒子楼,由于医院所处位置的土地太过珍贵,就采用双筒子楼,这样每一层的病房数就增加了一倍。一层楼有一百多张床,一般是两个科室共一层楼。九楼是普内科和肾内科,各占一半,有一个公共办公室。水王进去的时候正在交完班。
  “大家静一静,现在传达院周会,内容很重要”,普内科的主任富聿平讲话了,“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昨天的报纸了,新一轮的药品降价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已经是第十六次降价了,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看出政府对于降价心情之迫切,态度之坚决。现在社会上对‘看病难,看病贵’反应很强烈,卫生部的压力也很大,这次下了很大决心,一定要把降价落到实处,让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一层一层都签了责任状,要保证用多少降价药。我下午到院里签,卫生部还搞了拒绝回扣的签名活动,每个医生都要去签,电视台还要录象。”
  下面几个医生听了直摇头,曾宪雨小声说:“看来卫生部急了。”
  富主任继续说:“大家不要有抵触情绪,不要再象过去那样让那些降价药进得了医院,进不了病房。这样医院很没面子,大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现在可是在风头上,不要因一点小恩小惠而翻船。医院也会加大监督力度,对一些走的比较快的药会采取停药措施。所以大家不要逮着一种药用。
  另一方面经济建设是我们常抓不懈的,药价要往下降,但收入还是要往上涨。这两年医院的基建项目很大,新大楼花了五个亿,这些钱肯定要各科室分担。我听说任务又要往上加了。昨天我到核算组去了一下,上个月我们总收入才一百二十万,奖金不到一千,要是加了任务,我估计我们还要给医院倒贴钱。所以大家要想办法,出门诊的医生不要只看病不收病人。我听说医大一院规定出门诊的医生一个月必须收多少病人,否则你就别出。咱们不这样做,但大家也得想办法。”
  下面早已炸开了锅,彭艳说:“还叫不叫人活了,这边降价,那边加任务。”
  富主任说:“昨天开会的时候不少人都提到这个问题了,可院长说你要是干不了,有人干得了。现在不能再靠质量取胜了,得靠数量。”
  曾宪鱼说:“咱们现在已经是超负荷运行了,看来医院是不把咱们累爬下不罢休啊。”
  张曼说:“医院只管赚钱,还能管你死活?有时国家的政策真是让人搞不懂,现在明知道以药养医的政策是万恶之源,可偏偏就是不改。有时我真是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想改。”
  肾内科主任刘青木说:“你的意思是以医养医,一个感冒挂号费五十,药费一块。治疗的效果可能与挂号费一块,药费一百一样,甚至还好。但我敢保证患者回去能骂你祖宗,他会说你黑。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药才值钱,方子不值钱。而且看病就是吃药的看法早已深入人心,至于阳光、空气、水、休息那都不算治疗。所以你让一个感冒的患者回去多喝水而收他五十块钱的挂号费,他会觉得你比打劫的还黑,所以你必须开药,这是中国的国情。虽然我们是西医,可这西医也得中国化。在医院,科学得向传统低头!而且就算真如你所说,变‘以药养医’为‘以医养医’,看病就能便宜了?不一定吧,挂号费虽然涨到五十,可最后落到你头上的有多少?你的工资真会随着挂号费上涨而上涨?你可知道医院的运行成本有多高?最后工资上不来,还不是要打药的主意?”
  水王说:“以药养医现在已是千夫所指,卫生部不是不想改,是它拿不出一个让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一方面,患者已是不堪重负,在不降低药费的情况下,想增加诊疗费,物价部门肯定通不过。另一方面,药品收入在大多数医院已占总收入的50%以上,没有其它收入来源,突然把这一块砍掉,那会垮掉一大批医院。就象两个枪手都拿着枪指着对方,谁肯先放下枪?想打破这个僵局,也不是没有办法。一是裁员,控制基建、采购项目以降低医院成本,另外政府加大对医院的投入,以换取医院放弃药品收入。当患者的负担明显减轻后,再适当增加诊疗费。”
  曾宪雨说:“这是一个好办法,但减得下去吗,要精简还得先成立个精简办,到最后是越减越多,就象药价是越降越高一样。”
  刘主任说:“所以医改一个字,难。比国企改革要难的多,国企不改就亡了,可医院就是亡不了。所以只能带病前行,让整个社会跟着呻吟。”
  富主任说:“时间不早了,大家查房吧。”

三(5)
  
  水王带着手下几个小大夫查房。来到902房间,这是一个血小板减少待查的,四十多岁,一个中年汉子。一见水王赶紧坐起来说:“大夫,能不能给我换个房间,这单间一天一百五十八,太贵了。”
  水王说:“我给你约着吧,有了普通间就转过去,你这病有多长时间了?”
  患者说:“这七八年牙龈老出血,八年前得了乙肝,一直没看。我有个女儿,今年上大三,我去年下岗一直在给私人老板打工,想等女儿毕业了再好好看看,要不是前天吐了口血,我还不会来。”
  水王说:“你当是坐汽车呢,这看病能等?什么都没命重要。你吐了那次以后再吐过了吗?”
  患者说:“没有。”
  水王把他检查了一遍,又看了化验单,对陈言说:“肝、脾都大,估计是肝硬化食道静脉曲张引起来的出血,给他用点洛塞克,先不用善宁。下午做个骨穿,要是没事的话就转到消化科去。”
  905房间是个老太太,糖尿病,来的时候是低血糖昏迷。进门之前赵海对水王说:“江老师,这老太太今天早上的血不抽。”
  进了房间,水王说:“老太太,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太太说:“没事,挺好。我提个建议啊,江大夫。那血能不能少抽点,你看我就就八十多斤,就这点血。入院后天天抽,最多的一天抽了五次。”
  水王说:“抽血是为了知道你的血糖,这样我们调胰岛素的时候心里有数。”
  老太太说:“我也是老病号了,对你们医院的事也知道一点。我知道你们要考虑经济效益,要考虑药品比例。这化验费我掏还不行吗,就这血我实在不能抽了。想知道血糖,你们不是有血糖仪吗?”
   水王说:“指尖血糖仪被停了,上次卫生局来检查,说属于乱收费。你要实在不想抽血,就签个字。你要是不抽血,我收了你的钱,被查出来我就的下岗。”
  老太太说:“我家有个血糖仪,下午让我儿子带来。另外江大夫,能不能给我用点心脏方面的药,我昨天感到有点闷,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
  “好”,说着水王就出去了。
  出来后对赵海鸥说:“给她做个心电图,要是没事就用点丹穹。”
  赵海鸥问:“这丹穹是干什么的?”
  水王说:“万用药。你就跟她说你有什么病,这药就治什么病。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对于心脏病,正好,活血化淤。”
  赵海鸥听的有点晕,说:“有这么神吗?”
  水王说:“傻小子,这活血化淤的药都是狗屁,什么病都可以用,什么病也治不了。它们对人的心理安慰作用大于它们的实际治疗作用。不过也多亏了他们,否则,对于那些不需要打针的病人咱们用啥?刚才没听主任说吗,这治病就是吃药,不过那是过去。现在应该是治病就是打针。”
  赵海鸥说:“那这药不就是安慰剂吗?这一天一百多的安慰剂也太贵了吧。”
  水王说:“否则,咱们吃啥?就靠那一天六块钱的诊疗费?小子,你还得慢慢学,别老是抱着书看。想在中国当大夫,光看书是远远不够的。”

三(6)
  
  二十六床是北方大学的一个研究生。尿里面有蛋白,前几天做了肾穿刺是“肾小球肾炎,轻度系膜增生型”。昨天结果一出来水王就和病人交代了。给她两种选择,一是激素,二是免疫抑制剂。并把各自的利弊告诉了患者,让她考虑一晚上。
  “考虑的怎么样了”水王进门就问。
  患者的男友说:“我昨天晚上查了一夜的资料,中国的外国的都查了,觉得这两种药的副作用都挺大,您还是给提个建议吧。”
  水王说:“我建议用激素,她病情轻,用半量激素就可以,时间也就两个月,副作用不会大。”
  患者的男友说:“不小了,有水钠潴留,满月脸,水牛背还有骨质疏松,最可笑的是最后一条,说可能治疗无效。咱冒这么大的风险,最后还落个可能无效。”
  水王说:“你认为可笑,我却认为这是西药、西医最可贵的地方。它把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让你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一个心理准备,也有利于医生对不良反应进行监测。这是对患者知情权的最大尊重,也是对患者负责任的做法。这大概也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中国人总喜欢说自己的东西好,而西方人在说自己的东西好的时候,也告诉你它不好的地方。当然凡事有利有弊。它的弊就在于让患者受到了不应有的惊吓,要知道有些副作用出现的概率只有几千分之一、几万分之一。这就需要医生来权衡利弊,选择最优方案。但即使是最优方案也可能出现不良反应。也正因为如此,医生经常被告上法庭。现在谁还敢替患者做主选择治疗方案。知情权是患者的权利,可当它被过度使用时,就可能使患者遭殃了。在很多时候是需要医生独断专行,当机立断的,而现在知情权常常让医生望‘病’兴叹。你们再好好想想吧。”
  患者听的有点愣,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水王已摔门而去。
  
  水王坐在办公室改医瞩,那患者的男友又找过来了,说:“江大夫,你说环磷酰胺怎么样?”
   水王说:“这药治你这病肯定没问题,可我觉得有点大炮打蚊子,而且它的副作用比激素还要大。它对生育可能有影响。现在你就是想用它,也没药了,这种药现在全国范围内断货。”
  患者的男友说:“这样啊,那我们再想想。”
  他走了以后,陈言问水王:“这环磷酰胺对生育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水王说:“我也不知道,但造成不孕的几率非常低。但如果你不告诉他,那要出了事,麻烦可就大了。”
  陈言又问:“环磷酰胺为什么没药?”
  水王说:“还不是让降价给闹的。其实这药根本就不贵,一支不到二十块钱,一个月用五支,一年用六次,也就六百块钱。而且象这种真正治病而副作用又很大的药根本没回扣。因为就算他给你一万的回扣,那些不该用的你敢给他用?他一分回扣不给你,那些需要用的你能不用?”
  陈言说:“那怎么降到它头上了,而象丹穹这样的安慰剂倒没事。”
  水王说:“那些降价的人怎么知道哪些药能治病,哪些药是安慰剂?他们怎么知道哪些药水分大,哪些药水分少?而厂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不可或缺而利润又不大的环磷酰胺给停了,来跟发改委叫板,也是给他们提个醒——药厂也不是软柿子。逼急了,兔子还能登鹰呢。”

三(7)
  
  中午水王叫上陈言、石雷、赵海鸥,苏心等几个小大夫出去吃饭,有个药商请客,在医院对面的蓝色港湾。
  水王到的时候,那药商已经向他走来,老远就伸过手,说:“江主任,感谢赏光。”
  水王说:“刘经理,不好意思,今天富主任,刘主任都有事来不了,不过我给你带了几个生力军,将来你要和他们打交道。”
  刘经理有点失望,马上笑道:“您能来就给面子了,里面请。”
  酒过三旬开始谈正事,刘经理说:“江主任,我们公司来了个新产品,拜舒儿,喹喏酮四代,超广谱,对支原体,军团菌都有效。三百四一瓶,还是老规矩。”
  水王说:“赶上五粮液了,估计用得起的人不多,进医保了吗?”
  刘经理说:“还没有,不过你放心,公司正在全力攻关,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能进。”
  水王说:“能用就给你用点吧,你以前那药怎么办?”
  刘经理说:“这次被降价了,估计很快就要撤了。”
  水王说:“你们动作很快嘛,人家刚宣布降价,你们的新药就出来了。”
  刘经理说:“在上次降价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着手准备这个品种了。”
  水王说:“那你们是不是又在准备下一个品种了,看来政府的动作永远比你们慢一拍啊。”
  刘经理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游戏规则如此,奈何?”
   水王说:“要是医药分家了,你们的日子可能会好过点。”
  刘经理说:“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那一天。凭我们公司的公关能力,拿下你们医院的药房是没有问题的,国家药监局够牛的吧,还不是拿下,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新药上市。我们老板说了,拿下一个省级医院的药房奖两百万。”
  水王睁大了眼睛,说:“靠,两百万,什么样的铜墙铁壁攻不破。”
  刘经理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打交道了,可以避免多少中间环节。从这个意义上说,患者的负担还是能降低。”
  水王说:“不容易,干你们这行的还能想到降低患者负担。”

三(8)
  
  寝室里就剩下陈言一个人,正在和网友聊天。
  网友:“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治疗就硬化疗法?”
  陈言:“不知道,治什么病的?”
  网友:“我爸爸得了腹外疝,自己到小诊所去看,那诊所也不知道给他打了什么药,反正就硬化疗法,结果起了四个大包,其中一个压在精索上,痛的路都走不了。后来又到医院去治,花了一万多。”
  陈言:“那家诊所也真够胆大的,什么病都敢治。腹外疝一般要做手术治疗,硬化疗法我倒没听说过,你们可以到法院去起诉。”
  网友:“已经告了,一审已经判下来了,只赔了五千,我们还有上诉。”
  陈言:“为什么只赔五千?”
  网友:“法院说诊所只对他造成的损害赔偿,也就是取那四个包块所发生的费用,至于腹外疝修补术得我们自己掏钱。”
  陈言说:“原来是这样,你们可以上诉,但不要抱太大希望。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你父亲的治疗上,不要让这件事太影响你们的生活。另外说一句,尽管现在医院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治疗不会太离谱,所以得了大病还是要去医院。”
  网友:“你说的很对,你是个好医生,要是象你这样的医生多一点,老百姓就不为看病发愁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聊。”
  陈言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自己是个好医生。走到镜子前看了又看,“难道我真是个好医生。”

三(9)
  
  孙家明回来了,陈言问道:“你小子怎么才回来?”
  孙家明说:“我们主任又接了个活儿,上一个还没做完了,这已是今年的第十个了。我们主任真能干,这本来是药大的活,她硬是给抢过来了。”
  陈言问:“什么活儿?”
  孙家明说:“给药厂干活,做药代学实验。很简单,就是把药喂给耗子,
  不同的时间测它的血药浓度。”
   陈言说:“堂堂药理学研究生就研究这个呀?”
   孙家明说:“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也想开发一类新药,可你觉得这现实吗?那需要强大的财力做后盾,一种新药开发出来需要数亿美金。”
   陈言说:“为什么会这么贵?”
   孙家明说:“标准掌握在人家手中。为了确保他们的垄断地位,他们不断提高准入的门槛,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甚至苛刻的标准,这样就轻而易举的把一些潜在的对手扼杀在摇篮之中。比方说我们做实验的试管,他们就规定只能一次性使用。我们一个实验只有上十万的资金,你就是累死也达不到他们的标准。”
   陈言说:“难怪我们只能生产裤子,人家生产飞机。过去用坚船利炮来侵略,现在改用‘标准’来剥削了。”
   孙家明说:“你没发觉自从‘入世’以来,我们就接连不断的遇到各种壁垒吗?什么绿色壁垒,知识产权壁垒,反倾销壁垒,以后名堂会越来越多,贸易的主动权总是掌握在人家手中。这是为什么?”
   陈言说:“因为我们的产品技术含量低,可替代性强,所以我们对他们的依赖程度要大于他们对我们的依赖程度。”
   孙家明说:“是啊,而且这种落后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而是一种体制性落后。就说药厂吧,本来应该是典型的高科技企业,这种企业的生命就是人才。你看咱们国企是怎么对待人才的,一个大学生拿的和泥巴匠差不多。就拿你们医院来说,一个医生能比看大门的多拿多少?在国企被视如敝帚,但在外企则被视如珍宝。人才流失了,你说中国的企业怎么能和国外的大企业竞争?”
   陈言说:“难怪中国的药厂尽生产五类、六类药,而美国的公司都生产一类新药。”
  孙家明说:“人才流失是国企的通病,在制药业还有它的特殊情况。要知道中国有六千家药厂,但这六千家药厂的利润加起来不及美国一家公司。在一块杂草纵生的地里,你指望能长出什么好庄稼来。其实中国也有十几家药厂不错,有发展潜力,但他们的生存空间被那些小厂挤占怠尽。”
  陈言说:“大厂干不过小厂,说起来好笑,经济学的原理可是越大越经济。”
  孙家明说:“如果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那大厂肯定没问题。可现在不是没有吗?那些大厂可以生产高品质的药,可这样一来成本就上去了,在招标中很容易被淘汰;既使不被淘汰,他们的利润也很小了,在销售时就处于劣势。”
  陈言说:“小厂的药就不能保证品质了?一个药的申请过程要经过那么多关卡。”
  孙家明说:“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要是通过正规渠道那几乎是死路一条,就是批下来也得三五年,谁等得起?所以现在有专门的通关公司,全程代理。当然办这种公司的人都是很有背景的人,他们的资本就是关系,有的公司甚至直接聘请一些实权人物当顾问或董事。那些关卡在他们眼里就是摆设,只要程序合法,该有的材料都有,至于是不是真的那都不重要,反正是自己查自己。”
  陈言说:“中国的药品问世真是别具一格呀,现在就是给中国的药厂投上几十亿,也不会有多大效果。”
  孙家明说:“所以我说现在的落后是体制性落后。而且药品问世之后,寿命也很短。以前还能撑个几年,现在随着降价越来越频繁,有些药只存在了几个月就被撤了。”
  陈言说:“本来就是怪胎,寿命短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们有价值,价格再低也得用。西地兰便宜吧,哪个医院少得了?”
  孙家明说:“别瞧不起这些怪胎,你们的汽车梦,房子梦不都靠它们吗?西地兰是好,可它能给你们赚多少钱?”
  陈言说:“还汽车梦,房子梦,我天天考虑的是吃五块钱的盒饭还是吃三块钱的盒饭。”
  孙家明说:“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四(1)
  
  陈言收了个病人,他看完后去找水王。这是医院的规矩,来了病人小大夫先看,然后上级大夫看。陈言来到主治医办公室,对水王说:“江老师,我收了个病人,有点怪。发热十天,最高烧到四十度,开始以为是感冒,就在诊所打针,一点没好,还越来越重。第三天出现腹泻,一天能拉二十次,昨天出现精神症状,说胡话,家里人害怕了,就送医院了。”
  “走,看看去”,说着就和陈言一起看病人去了。
  这人叫叶海洋,五十岁,没病的时候身体很棒。这次帮别人搬家,回来后把衣服脱了,受了凉而发病的。
  回到办公室,水王对陈言说:“这个人要考虑军团菌感染,因为病人有高热,腹泻,还有精神症状。你给他验一个军团菌抗体。”
  陈言说:“军团菌抗体咱们医院不验了。”
  水王说:“那就送到省疾病控制中心去验。治疗嘛,他在院外用头孢三代的药无效,给他用阿齐霉素。这家人穷,没看刚才给我诉了半天苦。”
  陈言说:“能在家里挺十天,烧糊涂了才来,就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水王说:“等会儿把他女儿叫来,把病情跟她交代一下,这病不轻。”
  陈言说:“好。”
  
  陈言赶紧把检查和药给开出来,写病程记录,然后把叶海洋女儿叫过来,对他说:“你父亲这病挺重,可能有危险,花费自然也不会少,一天要好几百,主要是前几天,因为检查多。有一项检查我们医院做不了,需要你们自己送到省疾病控制中心去。”
  叶海洋的女儿说:“请你们尽量少花点钱,我们是下岗工人。”
  陈言说:“我们会考虑,但该花的钱还得花。要是开始用药跟不上的话,住院时间延长,花费还要高一些。有几个地方需要你们签字。”
  陈言把病志打开,说:“这是医患公约,我给你念念吧,一医生要热情服务,及时解答患者的咨询,二不收患者的红包、礼品、宴请,三要”
  “行了,别念了,我签。”
  陈言把笔递过去,说:“都是官僚们搞的形式主义。”
  家属签完了,问:“还有事吗?”
  陈言说:“别急,还有好几个呢。这是这是病程记录,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在下面写上‘病情属实’。”
  家属看了一偏,说:“这下面的我也看不懂啊。”
  陈言说:“那是查体,不需要你认可,你只需要看上面的病史部分,看我写的跟你说的是不是符合。”
  家属又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的看,陈言那个急呀,眼看四点半了,还叫不叫人下班了。好容易看完了,才把字给签了。陈言又拿出‘知情同意书’让她签。
  家属说:“现在住个院怎么这么麻烦啦。”
  陈言说:“现在干什么不都讲法吗,讲知情权吗。以后医生的重要治疗,检查都要经过患者的同意才能进行,需要你们签字。这张同意书就是要明确以后谁来签这个字,是患者本人,还是授权别人;如果授权别人还要填一张授权书。”
  家属也有点不耐烦了,刚准备签,看到了“凡经患者同意的检查治疗,产生不良后果,医院不承担责任”时,犹豫了,说道:“这个我不能签,等明天我二叔来了跟他商量一下。”
  陈言也没办法,说:“那好吧。”
  


四(2)
  
  第二天陈言正在写病程记录,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手李刚拿着张申请单,怒气冲冲的来到办公室,叶海洋的女儿跟在后面。那汉子走到陈言的面前,说:“你是陈大夫?”
  陈言说:“是。”
  汉子说:“我是叶海洋的二弟,咱不是拍了胸片了吗,怎么还要做CT,看咱们钱好花是吧?”
  叶海洋的女儿在后面说:“二叔,别这么说。”
  汉子回过头呵斥道:“你闭嘴。”
  陈言压住了火气,说道:“他病情重,做个CT要看看他的炎症范围有多大?”
  汉子说:“反正你们总有理,这才住了一天就花了一千多,病情还越来越重,昨天晚上糊涂的更厉害了。”
  陈言说:“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住院前几天贵,因为检查都在这几天,今天早上光抽血就好几百。”
  又争论了一会儿,陈言好容易才把他们给打发走。他马上去找水王。
  “江老师,叶海洋他们家也太难缠了,我是搞不定了,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
  水王问:“怎么了?”
  陈言说:“他们家提出三点疑问:一为什么花了那么多钱,病还越来越重,二为什么医院不能做的检查要他们自己送到外面去,他们认为应该医院派人送,三为什么让他们签那么多字,签了字,医院是不是就不负责任了。”
  水王说:“才住了一天,病就能好,咱们成神仙了。这检查都是自己送,别说送到外面,有时在医院内部,也得自己送。签字是上面规定的,咱们有什么办法?这家人也太不知好歹了,看他们可怜,才给他们用阿齐霉素,一天还不到一百。既然这样,给他换拜舒儿。我是看明白了,人啦,不能太善,你给他省钱,效果不好他一样怪你。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言说:“好吧,你还是去跟他谈一谈吧。”
  水王说:“我一会去。”
  
  过了一会儿,水王来到办公室对陈言说:“行了,你给他换拜舒儿吧,他们家同意了,CT也同意做了。”
  陈言有点惊讶:“你是怎么说的,态度变化这么快。”
  水王得意的说道:“这种人叫驴,穷横穷横的。你跟他没法讲道理,碰到这种情况,在他们家找一个听得懂人话的,跟他讲。其实这种人不是最难缠的,你至少知道他对你有意见,你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去解决问题。而有些人表面上很客气,背地里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下,所谓不叫的狗咬人最痛。所以这是人是鬼,你们要有这个分辨能力,否则以后有你吃的亏。”
  丁铃说:“现在当个医生也太难了吧。”
  水王说:“就这你们还拼命的往火炕里跳,还读什么研究生,回去开个诊所都比这强。我有个亲戚原来是一家医院药房拿药的,老婆是个护士,后来医院垮了,就自己开了个诊所。生意特别好,上个月花了十多万把隔壁的一家店铺也买下来了。什么病都敢治,上个星期打电话问我化脓性骨髓炎用什么抗生素,把我吓了一跳。我说你还是让别人到医院去吧,他说没事,别人喜欢上他那儿。”
  陈言说:“读了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一个开诊所的。”
  水王说:“不如开诊所的有什么好气的,那北方糖尿病医院的院长胡丘伦你知道他原来是干什么的?是三医院的一个木匠。后来搞一些中药,说是祖传秘方,专治糖尿病,能断根。把别人骗去了,就让别人把以前吃的药,胰岛素都停了,就吃他的药。好多病人都出酮症了,有的甚至昏迷。后来他学聪明了,在中药里面加一些优降糖之类的药,总算使昏迷的少了。虽然他治病不咋的,但他能忽悠,会吵做。以前的卫生部长陈敏章来咱们这做报告,他跑到主席台上就跟别人握手,陈敏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安排的人就在下面啪啪的照相。他的医院就打出大幅的照片——著名糖尿病专家受到卫生部长的接见。他也不知道在哪弄了几个外国人到他的医院去了一趟,也打出广告——国外同道幕名前来学习。现在报纸上,电视上天天有他的广告。”
  陈言说:“这也算是个人才。”
  水王说:“何止是人才,简直是天才。人家的官衔一大堆,亚洲糖尿病协会常务理事,华人糖尿病杂志副主编,中国社区医生协会副主任委员。最可气的是上次我到书店买书——《西氏内科学》,这是一本在世界上都比较权威的书。我在排队都准备付钱了,一下子看到副主编翻译是他,把我气的差点把书给扔地下了。这简直是对中国医生的侮辱。”
  丁铃问:“他是怎么当上副主编的?”
  水王说:“有钱啦,在中国还有什么钱买不来的东西吗?去年他老婆要进副主任医师,吴国方老师是主考官,他是我们省的糖尿病协会的主任委员,给她打了八十三分,没过,八十五分才能过。后来他告到副市长那去了,说吴老师公报私仇。吴老师说我跟他上法院!我跟他有什么私仇?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磺脲类降糖药有哪几种?’她都不知道,我还给了她八十三分,回到家我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后来他也不告了,对吴老师说‘吴国方,你不是不给我那两分吗?我花钱买,一分我出十万。二十万,我就不信我买不来那两分。我到要看看是你手中的那支笔厉害,还是我手中的钞票厉害’。后来别人还真进上了。”
  陈言说:“当正义扭曲的时候,也就是妖魔鬼怪横行的时候。”

四(4)
  
  今天是教授查房。查到叶海洋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他弟弟做在旁边,看见主任来了,站起来对主任说:“主任啦,快想想办法吧,愁死人啦。昨天晚上又闹了一宿,光着脚上厕所,在走廊上乱转,说有小偷,他要抓小偷。”
  富聿平拿着病志边看边听陈言介绍病情,最后他把病志翻到长期医嘱单,问:“这是什么药?”
  陈言说:“拜舒儿,是喹喏酮四代。”
  富聿平又问:“为什么用这药,谁让用的?”
  陈言说:“是江老师让用的,他考虑军团菌感染。”
  富聿平说:“军团菌抗体不是阴性吗?还是要首先考虑一般细菌感染,不要动不动就考虑那些罕见病。我建议用头孢三代的特治菌。要是怀疑军团菌感染就加点希舒美口服。”
  主任带着一群小住院医继续去查别的病人。陈言赶紧回办公室,在电脑上把拜舒儿给停了,否则十点钟配液中心把药给领了,到时又要退药。这时水王来到办公室,陈言就把主任的意见给他说了。
  水王一听就气了,说道:“别听他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军团菌感染,抗体阴性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抗体一般在三周后才升高,难道一定要病人烧了三周之后等它升起来再用药?我之所以给他先验一个,是为了和以后的做对比,因为进行性升高的意义很大。这样,你把拜舒儿停了,也别用什么特治菌,就用红霉素,一天用2.1克。这是治疗军团菌感染的经典老药,只可惜太便宜。看来这些新的所谓超广谱抗生素没他们说的那么好。你就看着吧,二十四小时之内体温一定正常。”
  陈言感到为难,一是到底听谁的,二是他如何去向家属解释,一个人一个说法,怎么才能让家属满意?经过激烈的斗争,他决定听水王的,因为水王是他的直接领导,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水王说的更有道理。至于家属那边嘛,就说特治菌没药了,给他换上又便宜又管用的红霉素。一道难题终于解决了。
  
  水王气鼓鼓到回到主治医办公室,曾宪雨问:“怎么了?”
  水王说:“富聿平他也太欺负人了,交班的时候含沙射影的说我,查房又当着那么多人说我诊断错了,药用的不对。他不是说咱用药贵了吗,行,以后我就用青霉素、红霉素,看谁着急,反正拿这些钱经常受良心的谴责。”
  曾宪雨说:“都说外国医生难当,我看中国医生是最难当的。既要治好病,还要少花钱;艰辛的付出换来的是微薄的收入;为了点回扣争的头破血流,而又提心吊胆;恶劣的医患关系让医患双方都苦不堪言。”
  水王说:“拿那点钱,良心受谴责;不拿,感觉实在对不起自己。我可真佩服你,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曾宪雨说:“倒也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只所以不要那些钱,一是我胆小,怕出事。二是现在穷人太多,下不了手。”
  水王说:“我也常想咱们这些人是不是良心黑了,可一想起咱们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挨的那些骂,拿的那点工资,真是不值啊!我不想去压榨别人,可也不想被人压榨。可现行的制度只给你这两种选择,你要么去压榨别人,要么被人压榨——选择低工资还是选择回扣。低工资咱们不是没有选择过,在十年以前医生一直都在默默的承受低工资,以至于出现‘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最终的结果如何?医疗体系的深层次矛盾长期被掩盖,没有人关注,更谈不上解决。现在医院的发展严重滞后于社会的发展,成为社会前进的绊脚石。这是谁的错?政府的政策是有问题,可你为什么让他错了二十年?别人在你身上割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喊痛?相反还要装出一幅高风亮节的样子。”
  曾宪雨说:“喊又有什么用,有人听吗?”
  水王说:“所以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同情上,不要期待别人良心发现。指望那帮公仆给咱们说话,铁树都开花了。没听他们说吗,为了解决十三亿人的看病问题,牺牲掉医生的利益是必要的。八十年代社会上还是同情医生的,可现在?认命吧。自己的利益还要自己争取,一味的忍让非但于事无补,还使得错误变本加厉。”
  曾宪雨说:“其实患者已经出了不少钱,看着一些农民治个病差不多要卖房子卖牛,我实在下不了手。”
  水王说:“中国患者负担之重,古今中外无出其右;中国医生合法收入之低,也世所少有。这钱哪去了?”
  曾宪雨说:“鳄鱼太多,寄生虫太多!”
  水王说:“你下不了手,可人家对你下手的时候一点也不心软啦!我算了一下,我们每个人一个月至少要挣三十万的毛收入,奖金才有一千!”
  曾宪雨说:“赚的钱都喂狗了。”
  水王说:“要是光喂狗那就好了,咱们是在养寄生虫。要知道寄生虫的危害不是它消耗了那点食物。你说一条回虫能吃多少,关键是它可以摧毁一个健康的肌体,让人痛不欲生!”
  曾宪雨说:“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在电视上总是一幅正义凛然、义愤填膺的样子,真正到了要干实事的时候就拉稀,尽出馊主意,歪点子。为了减轻财政负担他们对医院是给政策不给钱。这个政策给的好,医院为了赚一千万,不得不让患者掏四千万,甚至五千万!患者不堪重负时,又反过来指责医院利欲熏心。”
  水王说:“人家是好话说尽,咱们是坏事做绝。”

四(5)

下午陈言干完了活,想到值班室休息一会儿。进去一看,石雷在李刚面写病,对他说道:“改在这办公了。”
  石雷说:“在办公室没法干活,一会儿这个找,一会儿那个找,都是屁事。我在这儿半天了,他们找不到我,不也没事?”
  陈言说:“怎么现在还没写完查房?”
  石雷说:“七点钟能写完就不错了,今天查房基本上把药全换了一偏,有些要该换,可有些药别人用的好好的,也换。医院有规定,换药必须在病程记录上写明理由,你说这理由怎么写?”
  这时李刚从厕所出来,边洗手边说:“这就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为了利益争斗,咱们跟着倒霉。”
  陈言说:“这玩游戏就要守规则,在我以前的医院,主任、主治、住院医各拿多少,很明确,所以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你们这儿太乱,早晚要出事。”
  李刚说:“所以这人不能太贪,想吃独食的人往往吃不长,也不会吃的舒服。你看看富聿平手下三个主治医他震的住谁?水王和彭艳根本不听他的,而曾宪雨又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不掺和这些事。”
  陈言说:“富聿平的水平到底怎么样,我感觉他们几个都不怎么买他的帐。”
  李刚想了想说:“就临床来说,科研不错;就科研来说,临床不错。就业务来说,医德不错;就医德来说,业务不错。”
  石雷说:“这样的人才能吃的开啊!而象曾宪雨这样的人快绝种了,整个医院估计也就他还在给病人用青霉素。为给病人开便宜药,还闹过笑话。有一次他出门诊,有一个病人拉肚子,他就给开了几片氟哌酸。病人去拿药,还不到一块钱,药房的人嘟噜了一句‘堂堂留学的大博士怎么还开这种药’。病人一听就急了,以为开错了药,就到医务科投诉。曾宪雨这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早已落后于时代了,成了别人嘲笑的对象,青霉素、氟哌酸这些药早已上山下乡了。但他还是上不了路,偶尔给病人开了贵一点的药,那眼睛都不敢看病人,象做贼的似的。由于不入流,在家没少挨老婆的骂。”
  李刚说:“象曾宪雨这样的也是医院一道亮丽的风景,只可惜这道风景经常遇到电闪雷鸣,由于创造的价值太低,富聿平没少K他。在家在医院都不如意,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相对他,水王就识时务多了。我听说前些年水王也象他一样,根本不沾这些事,肯定也惹的上面不满意。有一个病人连续用了一个月的营养心肌的药,水王给停了,这病人就跟他闹,问他给不给继续用药,水王不答应。谁知这病人竟扇了他一巴掌,打了以后还到医院告状,结果没人替他说话。从那以后水王大概也是看清世态炎凉了,彻底的洗心革面,有些人本来不食人间烟火,可一旦食起来比常人更厉害,以后来了病人统统打点滴。也许是艺高人胆大,就连心衰的患者也这边打点滴,那边利尿,所以就有了水王的绰号。但他还分一下对象,而富聿平就不一样了。”
  石雷说:“都是让回扣给闹的,妈的,进了医院人都变成鬼了。”
  这时潘越进来了,对陈言说:“正找你呢,叶海洋出了好多汗,你去看看。”
  陈言说:“神了,水王真是神了。”搞的别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陈言跑道叶海洋的房间,一看果然出了很多汗,对家属说:“正在退烧,红霉素起作用了。”

四(6)
  
  当天晚上,叶海洋就神志清楚了。第二天早上,一见陈言,叶海洋就说:“你是陈大夫吧,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好了。我想今天出院。”
   陈言说:“才刚刚好一点,还得再打几针。”
   叶海洋说:“我真的没事了,不信咱两比比手劲,我赢了,你让我出院;我输了,我留下。”
   陈言说:“我可比不过你,但你的病肯定没好,疗程不够,至少要打半个月的针。”
   叶海洋说:“咱门口有诊所,你给我开点我现在打的药,我回家打去。”
   陈言说:“那我向江大夫请示一下。”
   陈言出了病房,叶海洋跟出来了,说:“陈大夫,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要是能给我换个房间我可以不出院。我实在是受不了旁边的那个人了。晚上又是咳嗽,又是上厕所,折腾的我根本无法睡觉,最后没办法只有把床推到走廊上睡了一宿。”
  陈言向水王汇报了,水王一点也不奇怪,他能在那个房间坚持三晚上已经是奇迹了。自从杨修一住进了那个房间,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那个房间住超过一夜,叶海洋之所以能在那住三晚上,是因为他前两天糊涂。水王感叹道:“人啦,当你不能够改变环境时,还是糊涂点好,因为糊涂了,可以忍常人之不能忍,受常人之不能受。”
  杨修一是一个肝癌患者,已发生了肺转移,经常疼痛难忍,有时吗啡都控制不了,上个星期做神经阻滞,现在才稍微强点。他想一个人住这个房间,只要有人住进来,他就咳嗽,说自己这病传染。人家马上就找医生要求换房间,能换一般就换了,可有时没床,费了好大劲给别人解释说他那病不传染。人家回去了,他又用他那破录音机放和尚做法事的音乐,床头放个神像,再贴上几个符,把房间搞的阴森可怕。晚上护士都不敢进,要去就拉着医生一起去。整个科都对他头疼不已,几次想让他出院。可每次一提出院,他就要自杀。
  因为床位紧张,最终还是没换成,陈言就给他开了方子,让他回家再打两个星期的针。

四(8)
  
  晚上吃饭的时候,水嫂说:“这几天我觉得胃不舒服,吃完了老觉得胀。”
  水王说:“去做个胃镜。”
  水嫂说:“我宁可胀着也不去受那罪。”
  水王说:“那你就胀着吧。”
  水嫂说:“你们医生要是离开了机器是不是就不会看病了?”
  水王说:“这不是对病人负责吗?当然你要是不想做,那就吃点药试试。”
  水嫂问:“吃什么药?”
  水王说:“吃点胃动力药,吗叮林就行。”
  水嫂说:“那你明天给我带点。”
  水王说:“你自己到药店去买吧,医院的药都贵,象这样便宜的药我不知道有没有,反正从来没人开过。”
  水嫂说:“降了这么多次价,硬是没把你们的药价给降下来,愿不得别人都要医药分家。”
  水王说:“你以为医药分家了,药就便宜了?医疗体制几十年的弊端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水嫂说:“医疗体制的弊端能不能解决我不知道,但药店的药便宜这是事实,所以医药分家后,药费就会降下来。”
  水王说:“那你说怎么个分法?是药房从医院剥离,交给医药公司;还是医院彻底不要药房,病人都到外面的药店买药?”
  水嫂说:“要是第一种呢?”
  水王说:“那不就是换个主子吗?就象药代说的,以后联系更方便,中间环节更少。”
  水嫂说:“要是后者呢?”
  水王说:“那弊端就更多了。第一,这样的分家解决不了药价虚高。如果医生想要那份回扣,他就有办法让你去他想让你去的药店买药。当然政府可以找到对付的办法,可医生也可以找到对付这些办法的办法。这种‘魔高一尺,道高一仗’的斗争还要持续多久?第二,医院的药房是外面的药店无法取代的。现在大型医院的药房有好几千种药,哪个药店能做到这一点?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药是不赚钱甚至是赔钱的,但又是不可或缺的,药店会进这些药吗?而且如果医生觉得哪种药效果好,他可以让药房进,外面的药店能听医生的?第三,医院没了药品这块主要的利润,肯定会逼着医生去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这样旧的负担不一定能减轻,新的负担肯定产生。第四,如果患者在用药的时候出现了不良反应,是治疗的问题,还是药的问题?”
  水嫂说:“看来降低药费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水王说:“就是那群不懂装懂的人,尽出歪点子,馊主意,从电视上、报纸上看了几个医疗黑幕就以为弄清了医院的问题,就跑来方斥挥酋。抓不住根本问题,来这些花拳绣腿没用。”
  水嫂说:“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抓住根本问题?人家有那么多人专门在研究这个问题,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小医生啦?”
  水王说:“我当然不如那些专家、智囊了,你看看人家对问题分析的多透彻啊。看病贵有是六点原因导致的,分别是‘卫生资源总体不足 ,医疗卫生资源配置不合理; 社会医疗保障体系不健全,覆盖面太小;公立医疗机构公益性质淡化,出现追求经济利益的倾向;医疗机构存在不正之风’等等,甚至连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疾病谱的变化’人家都想到了,真可谓绞尽脑汁啊。说不定以后不知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发现‘地球变暖’也成了看病贵的一个原因!”
  水嫂说:“那六点原因不对吗?我觉得说的很全面嘛。”
  水王说:“一,卫生资源不足,这的确是实情。可钱多有钱多的花法,钱少有钱少的花法,而照目前的花法,卫生资源就是再翻一番也还是不够。都是‘以药养医’给闹的,再加上‘举证倒置’的推波助澜。二,配置不合理,既然百分之二十的城市人口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卫生资源,可为什么百分之九十的城市人也对医院不满意,他们可是这种‘不合理配置’的受益者啊!三,公益性淡化,不正之风又是怎么造成的?它们是看病贵的一个原因,可这些原因背后还有原因!四,‘疾病谱’的变化跟看病贵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自从有了疾病以来,它的演变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还要我继续一一批驳吗?这六点原因看起来很全面,实际上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根本就不得要领,分不清主次!根本原因就一个,那就是落后的医疗体制,这个问题解决了,其它问题会迎刃而解。这个问题不解决,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水嫂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水王说:“找不到原因就击不中要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会越来越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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