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师傅带徒弟,包括好多家传医学,好多都是用傅青主和陈士铎的书,现在把一位同道有关两人的学术介绍贴出来,供广大想速成,想临床的中医爱好者们参考。
傅青主女科一书可以说影响清朝以降数百年的中医妇科,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打开现代妇科各名家的经验集,不牵涉到傅氏女科的几乎没有,女科的部份方剂更是如雷贯耳。而女科与辨证录中妇人科是有着百分之百的相似度,那 辨证录中的其它内容,是否也能像女科有着出神入化的功效,这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女科的说理、用药均相当独特,辨证录的其它内容也是一样,文气更是相同。自清朝到现在,对于傅青主与陈士铎的相关著作,都呈现各说各话的问题,有的推崇,有的把陈士铎贬低到一文不值。其实比较少关注到的是内容有用吗?能够指导医学把病治好吗?我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以我的阅读感受而言,陈士铎一系列著作,是有其一贯的思想,用这一贯的思想去治病、用药,这是最难得的。以雄视中医数百年的张景岳也尚未达到能破能立的阶段,可惜书中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真的令人摇头叹息,例如看来就是肿瘤,可是还会跑出小鸟、小蛇等等。陈士铎用很诚心的笔触表明,这些著作不是他的原创,只是记录与传递,托名黄帝、岐伯这些都还好说,不管对与错他是原文照搬,像关于红铅的问题他也不以为然的提出来,这是他书中唯一提出辩解的。
医书就是要能解决临床问题,否则一切都是假的,尽管讲的天花乱坠、煞有其事,毕竟也是笔墨游戏。然而自古有太多医书不是专业医师写的,即使大名鼎鼎的医书我也认为只是编纂的剪刀糨糊著作,例如张氏医通、证治准绳、寿世保元,这些作者有的当大官、有的就是表明不业医,所以以搜集资料、保存文献而言是有贡献的,但是要我完全信服其中医案是很难的。
所以岳美中在评论傅青主女科时,也认为“求其术之可用,无庸核其书之必真“,这句话是王安石说的。也认为傅氏之方,粗看虽无法度,实际还是本仲景制方准绳而来,不过能变化神明而已。录自(岳美中医话集P27)。所以看陈氏之书,要先熟悉内、难、伤寒、金匮,以及后世名家之论,因为牵涉甚广,是在前人的法度中作修正与突破。
然而临床厉害、疗效高竿的医师,往往是会被病人所淹没,例如叶天士,每天病人都看不完,哪有时间静下来写书,把他一肚子的学问写出来。而且越是年长越会害怕写书。因为一方面不管写的如何,总是会留下踪迹,让后人指点,另一方面是随着年纪学验的增长,更多了解疾病的险恶和医理的不可捉摸,到老还有不可解决的问题,那 会自认凭什 写书指导后人呢。
况且著书一定要能立说,不然写书做什 ,前人都已经写很多了,何必再写。立说就是要完整的建构一套理论,能够普遍的应用解决问题。张仲景是最佳代表,所以受到后世的推崇,伤寒金匮除了理论指导,其中大部分内容可以说是医案记录,用医案来带理论,这才是正常逻辑推论。因为临床有这些问题,所以我就架构这套理论来解决,我想这也是最好的立说方式。然后医案立说的著作之后,最好能够再写本草书,把对药物的经验和见解写出来,这很重要,因为处方用药关键处为什 要这样用,不自己讲清楚谁也不知道,张仲景如果能写本草书,那后学者就能更快掌握、理解伤寒论。
而最后一定要再写一本补充内经的书,内经的重要性是因为它提出的是终极式理论,什 是终极式理论,简单的说医学就是要解决疾病,所以阐明人的生理、病的病理、治病的原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看来很简单,可是却也是最困难的,就好像论语讲的人性是亘古不变的。所以想要建立能够亘古不变的终极式理论,哪可能是简单的事情,想要超越内经是一个梦想,一般能够批注内经已经很了不起了,张景岳的类经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还是绕在内经中,还没提出令人兴奋的新理论。
所以理想的著书顺序就是以医案来带理论的书,再来就是本草书,最后是终极式理论的书。以上这些目标我在陈士铎的系列著作都看到了,虽然书中有大量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其中有很多项目是我目前正在摸索的,也有我已经体会到了的,可是书中已经先提出来了,例如以克为生。
读这一系列著作也要有顺序的阅读,先读黄帝外经,把书中关键的理论理解好,然后再读本草秘录,这两本书篇幅都很短,一两天都可以看完的,因为这套书有个基本原则,就是详人所略、略人所详,重点是很突出的,易读。再来可以先读石室秘录,这本是以治法为分类,以古医书而言是个创举,算是一种模拟教学,是一种脑力测验。但是病种分散,同病症分散于各治法中,临床时难以按图索骥,所以后人从此书分别采出,再依病症分门别类,就成了【傅青主男科】这本书。可是虽然方便阅读与临床,但是减省甚多,难以体会原意而加以变通运用,应该自行依辨证录的目录再重新编辑过,最后再与辨证录合观,也就能读出其中的精髓,而基本上就是几个古方的加减,如六味丸、补中益气汤、逍遥散、四君、天王补心、补血汤等等,不然几乎一个证就是一个方,方子那 多怎 去背、去用。唯有抓住基本原理,才能随心所欲的运用,应付临床的各种变化,就好像用伤寒意而不用伤寒方。而比伤寒论好太多的是症状加减则有本草秘录可比对,脏腑生克则有外经可以解说,这样就有个完整的架构。
例如当归补血汤,这方子谁都知道,可是书中的灵活变化令人击节赞赏,加肉桂五分,成为黄耆补气汤,治疗畏寒腹痛小产。加黑荆芥二钱治吐血。加三七、茯苓、丹皮治血淋。加熟地,而重用当归、轻用黄耆,治男子萎黄而无子,此治血虚非失血之血虚。加三七、桑叶,治老妇血崩。二陈汤更有至少25种变化,而重要的心肾不交的问题,黄连与肉桂同用的方子就有七个,用心的交叉比对则了无遗蕴。而应用伤寒的方剂、或是理论又有所增益的更是繁多,所以不熟悉内难、伤寒、本草,贸然的来读这套书是会倍感吃力的。
阅读这套书还有个大的障碍,就是脉症简略,为什 会有脉症简略的问题,我想这套书是写给有丰富医疗经验的人看的,太基本的就不写了,阅读者应该都要懂了,都要知道了,所以是在详人所略的前提下,而又略人所详,主要用心在很多篇幅解释辩证的关键,与仲景的写法不同。例如本草秘录也是一样,一定要和本草蒙筌一起看,因为当时主流的本草书就是本草蒙筌,而不是清朝中后期的本草备要。所以会阅读本草秘录的人应该是已经熟悉本草蒙筌的,这样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而脉症简略的问题当可自行补充,这对有经验者不是难事,更何况另有脉诀阐微一书可参考,脉诀阐微是唯一陈士铎用大篇幅批注的,不像外经微言那样写的少少的,不过也可以见到陈士铎厚实的功力。
石室秘录有一段文章没有目录,在伤寒相舌秘法后面,我把他们标为【雷公十七论】,这是外经的简易本,论脏腑、阴阳、五行、四时、气色、生死、脉诀等等,须与外经同看。如论五行的文字与外经几乎相同,有些段落雷公十七论有而外经却没有,所以要抄过来。其实即使这样,外经的内容还是不完整,因为还有很多终极式理论散落在本草秘录和辨证录。所以张釉峰编写的黄帝外经浅释,根本有批注跟没批注一样,并不能提高我们对此书的认识。例如辨证录、石室秘录、本草秘录就有 23处的胃为肾之关门(附录二),与内经的肾为胃之关不同,而23处就有22个处方是可以了解为什 不同。本草秘录的肉桂一文,对心肾的解说更是清楚,有理、有法、有方,三者皆俱。而批注红铅损益篇第七如果不与本草秘录的月水互相参考,我想是不能理解其原意的,所以我会摘取辨证录和石室秘录的相关理论抄到外经之中,也把应用方剂补充进来,这样就有法有方,不像内经、诸病源候论都是有法无方,所以想要批注外经必须通读所有陈士铎的著作。
辩证录一定要最后读,而且要从头开始读,边读边记录,不然随意翻读不然会觉得莫名其妙,尤其大部分前面批注过的后面就省略掉了。刚开始读比较辛苦,因为独特的理论不易理解,最后会越读越快,了然于心的感觉很快就会涌现,整套读完再根据自己不懂的部份找出来加强,或是自认为有需要整理的再抓出来,如心、肾、肝之间的关系运用,能够多读几遍那是最好的。最后应用到临床一两个月之后,再重新细细的阅读一遍,临床与理论互相再激荡,就会有更多的奇妙源头出现。
【黄绳武妇科经验集】书中有【傅青主女科评注】可以参看,补充女科不足的地方写的很好,毕竟大匠受人以规矩,不足以方寸,所以不可能全面性的都写到。比较详实的是对女科中的不可能症状也是直言无讳,不因女科盛名而有所曲隐。如经前泄水一症罕见,简直不大可能,但是黄老见过数例用建固汤亦有效。而女科评注关于药物配伍、作用就没能写到要害,这与其它妇科书一样,因为没有全盘的了解这套书所致,所以如能全面的理解而能灵活变化,就不至于为女科所限或是这套书所限,可以处理的问题会更多、更广。
再来关于著作权的问题,陈士铎有表明他这些著作是别人传给他的,是挂名而已,应该认真的关心究竟是不是傅青主而已,陈士铎并无剽窃之嫌。山西何民高先生对比女科手稿是傅青主的墨迹,内容稍有出入,但是出入的是比辨证录和女科语意更完整,而且纠正了顺经汤茯苓应为黄芩的错误。所以我猜想这批书或许是傅青主的老师所传,而傅青主或是傅青主的同门再传给陈士铎,会交给陈士铎是因为陈士铎交往的人可以帮助书的出版,古代出书不容易。本草纲目要传到李时珍的孙子才得以刊行,而出版的最大功劳是当代文坛大家王世贞的做序。所以女科会冠上傅青主大名,应该是这套书与傅青主有相当渊源,而且傅青主民族气节与医术的盛名至今不衰,所以其传奇最近更有电视剧的开拍,那 当时冠上傅青主就更容易出版与贩卖。
傅青主38岁才拜师学医,比朱丹溪更早一点点,可是要能够建构这 一套复杂的理论与应用,短时间内是不大可能的,即使伤寒论也是如此,所以张仲景也不是原创者,只是整理者而已。有人认为女科文词粗鄙,其实用医书的书写越是简略越好,虽用到对仗的语法还不至于被说是八股。而另外一个可能被认为低俗的原因,我想是关于性行为的描述,如老妇房劳,原宜闭关,不宜出战,倘兴酣浪斗,一如少年时,或是妇人气衰者,不耐久战,战久则必泄精,或是月经来时,贪欢交感,或是孕妇久战不已,或是下体冰冷,其实性行为对健康有很大的影响,讳莫如深反而更会导致行为偏差,辨证录书中出现色欲有九次,提到下体有十次,这些都是应该勇敢面对的,可是顽固变形的礼教封闭之下,想要做这样的突破是不容易的。
不过书中不少练形成仙、仙骨、或是山魈、鬼祟、鬼胎的问题,鬼胎者肿瘤也,鬼祟也多见精神疾患,这是不该苛求的,而成仙之道更是道家念兹在兹的,这是个人信仰、信念应该给予尊敬。中医与道家是很难分开,中医藉由道家而得到发展的有不少,道家是有功于医,但是神仙不死的观念还是令人不能接受,所以中医大量引用道家书籍的很少。反倒是韩国的东医宝鉴就引用不少,这是很难得的,虽然东医宝鉴只是重新编辑中医的少数几本书而已,没有提出新的观念或是看法,而引用道家说法却是令人注目。道家的修行对养生有很大帮助,这是传统中医所缺乏的,尤其是静坐调息对智慧思绪更有提升与稳定的作用,所以张锡纯不也提倡过医士应该学习静坐。
不过虽然渗入道家说法,也不掩其创新的精神,如神农本草、千金方都是一样,所以著作权是谁的这个问题不大,关键在于有用最重要。况且在阅读近人的经验集屡屡出现陈士铎的大名,这与其它著作而言是少见的(附录一),浙江名医范文甫甚至将辨证录、石室秘录贮之青囊,以便随时翻阅。在【四部总录】中引用【慈云楼藏书志】关于石室秘录的评语;世之信而用之者,亦间有效,则是不可解矣。程杏轩虽然在【医述】石室秘录的条目中把陈士铎骂到臭头,可是还大篇幅的引用三篇文章,更是不可解。验方新编也摘录辨证录与石室秘录甚多,但不明出处,如心肾两交汤、保精汤等等,而近代沈仲圭、何绍奇虽赏用验方新编的方子,可是却还看不出源自何处。其实看惯陈士铎的方子,如果在其它书中看到引用,大约一眼就可以看出不用翻书比对,就像仲景方一样,是有一定的规律。沈金鳌的伤寒论纲目和妇科玉尺也引用陈氏之书甚多,不再复述。
陈氏这套书虽曰不可解,其实解之不难,用不用心而已。会用心是因为书中充满大声疾呼,呼喊中医的不用心思考,指责辩证论治的错误。更佩服作者在继承原有的基础上,做到能立、能破,我们在运用其理论、方法、方药,皆能别开生面的解决目前的难题,这岂不令人砰然心动。所以内、难、仲景诸书是可以打开中医的大门,金元明清诸家是告诉我们在门里面他们所看到的,而个人以为陈氏之书是奋力的打开一片新天地,让我们可以优游其中,也激励我们继续再创新局,中医是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内经不是说过: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意思不就是说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继续再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