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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本清源:黑诊所转正后的存活危机

近年来,由于城市医疗配置与经济发展严重脱节,致使兰州市城乡接合部出现了很多没有任何手续的“黑”诊所。这些“黑”诊所一方面满足了城乡接合部群众的医疗需求,另一方面,又因为其存在的“合法性”遭遇着执法部门的严打。由于诊所的审查比较严格,在完成了原始的资金积累后,很多的“黑”诊所摇身一变“转正”为正规的药店,但“转正”之后,他们却又遭遇着来自大医药超市的冲击和新生“黑”诊所的影响。

  由于这条小巷里没有药店、诊所,牛子刚的“黑”诊所一开即火,晚上有时要忙到零点以后。忙碌的背后,是颇丰的利润。一个月下来,牛子刚竟挣了近2000元。兴奋之余,他结束了医院的实习工作,专心经营起了“诊所”。

  房东老太太似乎有一块很准时的秒表,每月20日中午,她都是踏着整点的秒针声音,提着一大串房门钥匙,“叮叮当当”地走进牛子刚的药店。4月20日这天中午,坐在里屋吃饭的牛子刚听到钥匙声音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站到了药店的地中央。

  “小牛,生意最近怎么样?”老太太问。“半天不进一个人,你看我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了!”正在吃面条的牛子刚故意把饭碗伸给老太太看。“嘿,你每次见我都哭穷,现在有钱的人都不兴吃肉!”老太太往碗里瞄了一眼,摇着头,一脸的不相信。她顺着药店的玻璃柜台转了一圈,问了一些常用药品的价格。虽然老太太没直接跟他们提一个钱字,但他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当牛子刚的妻子小崔把当月的房租递过去的时候,老太太礼节性地推让了一番。

  老太太拿了钱,起身便走。临出门时,她笑着说了一句话,让牛子刚有点心慌。老太太说:“小牛,我看你这生意确实不咋样,我坐了这么半天就是没进一个人……钱是个啥?有了多花,没了少花,你看把你愁得都有白头发了。”老太太刚出门,牛子刚赶紧拿镜子照。果然,他的鬓角不知啥时长出了几根银丝。“我给你拔下来吧?”妻子关切地问。“不拔,本来就老了,越拔越多。”牛子刚说。

  牛子刚的药店位于兰州市七里河的一处城乡接合部,店面不大,2005年在药监部门GSP(药品经营质量规范)达标认证中,营业面积刚好达到要求。药店临街的一面是条小巷道,巷道里住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从早到晚都是一片嘈杂

  房东老太太走后,牛子刚对自己的那几根白头发有点耿耿于怀,并将其归咎到药店生意的不景气上。靠在药店门口的那张椅子上,他不自觉地怀念起药店曾经生意火爆的场面来。

  今年35岁的牛子刚来自陇西县,父亲是一位老中医,他自幼在父亲的熏陶下接触了中医。10年前,已经在老家结婚生子的他,出于对生活的某种模糊憧憬,自费考取了兰州的一家医学院。1998年,牛子刚从学校毕业后,在一家大医院的药房找到了一份实习的工作。

  实习期间,一次偶然的事件,改变了牛子刚回家继承父亲诊所的想法。一天晚上,和牛子刚租住在同院的一位中年妇女腰椎病复发,但因为没钱上不起医院,一直硬撑着。牛子刚知道后,根据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给该女子开了个处方。没想到过了几天,该女子跑过来感谢他,说那几味中药既便宜又管用,两服药下去,病好了许多。

  “小牛,你会看病,咋不在这儿开个药店或诊所?我们也方便。”那位女子的话让牛子刚茅塞顿开。从老家出来学习的几年里,他一直跟家里要钱花,何不开个小药店挣点零花钱?几天后,牛子刚租下了小院临街的一间小铺面,打出了“晚间诊所”的招牌,他白天在医院实习,晚上下班后给附近的病人卖药、打针输液。

  由于这条小巷里没有药店、诊所,牛子刚的“黑”诊所一开即火,晚上有时要忙到零点以后。忙碌的背后,是颇丰的利润。一个月下来,牛子刚竟挣了近2000元。兴奋之余,他结束了医院的实习工作,专心经营起了诊所。之后,他把老婆娃娃接到了兰州,在被病人一口一个“牛大夫”的尊称以及颇丰的收益里,他体味到了为医者的崇高与幸福。

  牛子刚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后来分析说,那时候他“被金钱和利益冲昏了头脑”。牛子刚的“诊所”开到快两个月的时候,一辆卫生监督检查车停到了“诊所”门口。

  “把行医资质拿出来!”“没有。”“其他的证件呢?”……这个时候,牛子刚才明白,他的“诊所”根本没有任何资质。他不知道检查人员跟他问了些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稀里糊涂就在一张笔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牛子刚把所有的药品打包装箱,搬到检查车上了。

  老王药店开业的那天,他语重心长地对牛子刚说:“老同学,‘要想富开药铺’,现在国家的政策越来越规范,再这样躲躲藏藏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发展就必须正规经营,你的‘黑’诊所也该‘转正’了。”

  牛子刚的“黑”诊所关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就重新开张了。其间,他找到在雁滩开“黑”诊所的同学老王,并向其虚心“取经”。在那里,他不仅知道他的很多同学都在兰州的一些城乡接合部开着同样的“黑”诊所,而且学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

  “黑”诊所重新开张后,为了躲避执法部门的监督检查,牛子刚尝试着运用从老王那里学来的“经验”,竟然很奏效。其中最常用的两“招”竟让执法部门毫无办法,这两招一个是“游击战术”,一个是“狡三窟”。牛子刚的诊所在巷子深处,他在卖药时用小恩小惠“买通”了巷子口常年卖菜的一个小商贩。每当有执法车辆准备进入巷子的时候,菜贩子就大声吆喝起来,给他传递信息。牛子刚听到“敌情”后,马上关门,即使真的执法人员来了,叫不开门也没辙。执法人员走远后,菜贩子又发出安全信号,牛子刚便开门营业。有时,执法人员也会换乘其它的车辆突击检查,这种情况下,牛子刚的“狡兔三窟”战术又派上了用场。他除了营业的铺面外,又在院里租了一间库房,专门存放药品或医疗器械。顾客买药的时候,牛子刚在外面喊一声药名,小崔就打开库房把药拿过来。外面的铺面里,摆的全是空药盒,即使被执法部门抓住了,没收或现场销毁的空药盒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

 在利益驱使下,牛子刚的“黑”诊所在躲躲藏藏中维持了两年多。其间,巷子里又开了一家没有任何手续的“黑”诊所,坐诊者是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但由于“牛大夫”在这里“根深蒂固”,这个新开的“黑”诊所对牛子刚的生意并没有多大影响。

  “那段时间的生意确实太好了,每天的毛收入近千元,药品的利润约30%,输液更能挣钱,输一瓶成本10元的液体,能挣20元,每月的收入都在6000元以上,而支出仅是每月400多元的房租,那时的收入绝对是‘小康’。”牛子刚这样说。牛子刚还通过国家执业药师资格考试,取得了药师证。

  2001年夏天,原在雁滩开“黑”诊所的同学老王给牛子刚发来请柬,说他在市区内开了一家药店。老王药店开业的那天,他语重心长地对牛子刚说:“老同学,‘要想富开药铺’,现在国家的政策越来越规范,再这样躲躲藏藏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发展就必须正规经营,你的‘黑’诊所也该‘转正’了。”

  老王药店开业的当天,牛子刚见到了很多老同学,在谈论中,他发现先前好多同学开的“黑”诊所基本都“转正”为药店了。此后,牛子刚便开始筹备“黑”诊所的“转正”工作,到药监等相关部门办理了各类手续。2001年国庆节之后,他的药店终于开张营业了。

  暴利往往是一种产业遍地开花的先决条件。2002年春节过后,没有任何手续的诊所在兰州市城乡接合部一下子多了起来,很多地方还扎堆出现。牛子刚药店所在的小巷里,除了原来的那家“黑”诊所外,一下子又冒出了五六家。

  原来一个蛋糕一个人吃,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抢吃蛋糕的人,牛子刚药店的生意一下子滑了下来。虽然他的药店现在合法了,进药的渠道也是正规的,但对于外地人聚集的城乡接合部来说,很多人并不认这个理。在他们看来,谁的药品价格低才是他们所想要的。为此,牛子刚把药品的价格降到了最低线,但不交任何税费的“黑”诊所把价格降得更低。

  看着病人一个个地被“黑”诊所抢走,牛子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一天,他悄悄拨通了卫生部门的举报电话。第二天,卫生部门对那里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查封了所有的“黑”诊所,买药的顾客一下子又回到了牛子刚的药店。但这样的好景维持了不久,那些被查封的“黑”诊所就又开门营业了。牛子刚便再次向卫生部门举报。检查人员又来了,“黑”诊所、“黑”药店又被查封了。但检查人员刚走,他们继续开张了。

  “大的医药超市大打价格战,小的‘黑’诊所又无法根除,如果再这样下去,像我这样的很多单体药店将会面临能否继续存活的危机。”牛子刚担忧地说。

  有意思的是,牛子刚发现他原来用于应付检查人员的那些“战术”,新开的这些“黑”诊所竟然都会,而且“玩”得更邪乎。2003年前后,兰州市的药品监督管理机制逐步完善,但在“黑”诊所“高超”的战术中,执法部门似乎还是无可奈何。在这场查封、开张的“鼠”游戏中,牛子刚药店周围的“黑”诊所竟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如果说“黑”诊所影响了牛子刚药店的生意,2004年前后,兰州市接连兴起的几家大型医药超市则把他的药店推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大的医药超市为了抢顾客,将药价降至极限,很多常用的药品甚至比批发价低出很多。在无序发展的“黑”诊所以及竞争激烈的医药超市的夹缝里,诸如牛子刚这样,处于城乡接合部的单体药店都陷入了一种危机,更可怕的是,这种危机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2007年5月初的一天下午,记者走进牛子刚药店的时候,他刚刚从医药公司进药回来。“这生意没法做了,阿莫西林又涨价了。”牛子刚拿起一盒哈尔滨制药总厂生产的阿莫西林对记者说,原来这种药每盒的批发价为4.5元,拆开盒论板卖,5板5元,一盒能挣5角钱。现在每盒的批发价是5.7元,每板按1元卖,每盒亏损7角钱,但如果涨价卖,就有可能丢失熟客。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在一些大的医药超市,阿莫西林每板的零售价只有8角钱。

  “在医药行业干了这么多年,感触真是太多了,除了市场药品的价格变化多端外,现在的顾客也是越来越挑剔了。”牛子刚举例说,以前,顾客前来买药,对他是恭恭敬敬,一口一个“牛大夫”,而且药的价格大夫说了算。现在顾客买药的时候,改称他为“牛老板”,而且买几片药,都是一毛一毛地讲价,动辄还拿超市的价格比较。

  从下午3点到6点,3个小时里,牛子刚的药店里只进了6个人。晚饭后,买药的人多了起来,牛子刚两口子一下子忙了起来。晚8点之后,顾客便少了。“一天里也就好这一阵。”牛子刚大概算了一下,药店当天的毛收入只有200多元,盈利约40元。如果除去房租及各种税费,所剩无几。

  晚上10点多,一名男子走进了药店。他顺着柜台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保健品专柜前。“要啥药?”牛子刚问。“要个不治病的药”,男子低着头,似乎有些难为情。“不治病的药?”牛子刚迟疑了一下,马上从柜子的最下面拿出了一个小盒问:“是这个吧?”男子点点头说:“咋卖?”“15元一盒”。男子二话没说拿药付款转身走人。牛子刚告诉记者,那名男子拿的是壮阳药。“没办法,生意太清淡,卖这药虽然有风险,但好歹还能挣几个。”

  “大的医药超市大打价格战,小的‘黑’诊所又无法根除,如果再这样下去,像我这样的很多单体药店将会面临能否继续存活的危机。”牛子刚担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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