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院士:中国防控甲型H1N1(H1N1型猪流感)流感措施前所未有

　　人物扫描：滞留墨西哥的中国旅客

　　李小萌：欢迎来到《新闻会客厅》。今天首先我们来关注这架波音777-2000型飞机，现在这个时间，它刚刚飞离墨西哥的蒂华纳市大约一个半小时，预计明早9：00返抵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这驾飞机是中国政府派往墨西哥接回滞留旅客的包机，飞机上满载着滞留墨西哥的200名中国公民。

　　王帅：我现在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平平安安地都能够上飞机，上到回国内的飞机，我真的是能放下一颗心，在这儿悬着。

　　李小萌：说话的这个女孩叫王帅，国内某旅行团的导游。现在，她和她所带领的23名中国游客就在这架包机上，他们是墨西哥爆发疫情以来唯一滞留在当地的中国旅游团。昨天晚上，在我的同事给王帅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刚得知包机重新起飞的消息。

　　解说：根据国务院的紧急通知，南航5月2日调遣包机前往墨西哥接回滞留的中国公民，原计划于3日晚21时从广州起飞。3日18时，机组接到上级通知，取消飞行计划。昨晚18时，外交部网站发布消息“经中墨两国政府协商，双方已同意互派包机赴对方国家接回滞留的本国公民”，晚上10点，南航包机准时从广州起飞。虽然从宣布临时取消赴墨包机再度起飞仅仅相隔不到24小时。但对身处墨西哥的游客来说，多一分钟的等待都是一种煎熬。

　　桂先生：原来我们就收到(信息)说，准备派南航的777飞机来，大家当时就很高兴，第二天突然又说这个飞机不能按时起飞，大家就比较急。昨天就比较焦虑，就说现在到底怎么办呢？

　　李小萌：说话的这位是桂先生，旅行团的游客，50多岁，从事研究工作，来自深圳。这个旅行团的23名游客分别来自上海、福建、深圳、广州等地，在4月26号早上由导游王帅带队从上海飞到墨西哥、古巴等地旅游的，第一站就是墨西哥城。而就在这一天，墨西哥政府宣布全国进入“卫生紧急状态”，第二天，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墨西哥为此次疫情的“重灾区”。这些天，25岁的导游王帅、桂先生和所有游客一起在墨西哥随着疫情形势的变化，经历了心情的起起伏伏。

　　王帅：我在旅游行业工作两年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桂先生：一下飞机的时候，到机场就看见，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戴上口罩的，第一天到墨西哥的时候，城里面的状况还不是特别严重，一些酒店商场都还在开门，但是街头车辆都显得比较稀疏，本来墨西哥是个两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在我们的想象中，人头涌涌，非常喧闹，我们到了之后就感觉冷清了很多。

　　解说：事实上，墨西哥当天的疫情并不像王帅和桂先生感觉的那样轻松。当地时间27日，墨西哥卫生部长柯多瓦通报说，H1N1流感已导致墨西哥149人死亡，大多数死亡的病人都是20岁到40岁之间的青壮年,而至当天晚上，这一数字又更新为152人。墨西哥全国共出现1995起疑似猪流感病例，其中172人已被确诊。

　　李小萌：墨西哥在中国还不属旅游热门线路，王帅所在的这家旅行社也是去年下半年才开通了这条旅游线。因为并没有感到事态的严重，旅行团还是按照原计划在4月26号飞往墨西哥。在墨西哥城待了一个晚上之后，旅行团按照原定行程就前往旅游胜地梅里达和坎昆去了。这次墨西哥的疫情主要集中在首都墨西哥城，而在其他地方、尤其是各种旅游胜地情况要好得多。在梅里达和坎昆，桂先生们充分享受了美洲的阳光和海滩，本来到这个时候，这次旅行并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到了5月1号，当旅行团准备从坎昆飞往古巴继续旅行的时候，得知飞往古巴的飞机已从当天开始被取消，旅行团只得被迫取消古巴之行，既然古巴不能去，旅行团又打算提前结束行程回国，而此时又传来消息，从墨西哥飞回国内的航班也被取消了。

　　王帅：我们马上就联系国内，然后这边地接社也马上联系了大使馆，因为当时情况还不是很明了，也没有什么正式的通知给我们，然后我们就只能返回坎昆的酒店等待消息，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在网上有看到国内凌晨四点钟就发布消息说，有专机过来，可能政府会考虑有专机过来接我们，所以就只有等待使馆的通知和使馆的安排，看怎么回去。

　　李小萌：与此同时，国家正在进行积极地努力。5月2号，旅行团一行23人按照领事馆的要求飞回到墨西哥城待命，准备随时乘包机回国。仅仅过了4天，这时的墨西哥城在桂先生以及其他游客的眼里已经完全不同了。

　　桂先生：所有墨西哥的大酒店、大商场和街头路边店全部是关门的，我们在机场遇到了很多墨西哥客人，还遇到很多学生，他们全部都是返回住地，全部都放假。在机场看到人都很少，很多航班都停飞了，包括很多国家的航班都停飞，所以就等于是一个孤城，是一个死城了。

　　 字幕：5月2日，正当所有人焦急等待回国的时候，传来南航因故取消的消息

　　王帅：压力最大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因为前几天确定了之后，但是又不能飞，我自己也需要跟客人解释，也要安抚客人。

　　桂先生：飞机没起飞，然后大家情绪也比较激动，但是也没办法，这几天大家非常焦虑，因为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李小萌：桂先生说，虽然开始很着急，但后来大家心态平静了一点，大家说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就安心在这里等吧。他们说看到墨西哥政府正在采取很多积极有效的措施，制止疫情的扩大和蔓延。他们也积极的配合，在酒店里面，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桂先生喜欢拍照和录像，他就趁晚上一个人出去走，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在这个偶然看到一两个店，杂货店，是很小的那种。而在等待包机的消息时，旅行社也在四处协调搭乘别的航班从日本东京转机回国的备选方案。

　　桂先生：不管什么方式只要能够回去，尽早回去都是可以的，当然能够坐包机回来最好，因为如果坐到东京我们还要转机。

　　李小萌：昨天晚上22点，南航包机终于从国内起飞了。这次，南航精心搭配最强飞行力量，选派7名飞行员、10名乘务员执行包机任务。机组成员对飞行各环节已做好充分准备，并提前做好甲型H1N1流感防护知识培训以及突发情况预案，确保飞行安全和防疫措施万无一失。除机组成员外，卫生部一名防疫专家和南航航空卫生中心医生也同机前往，随机全程监控卫生保障。机组成员和随机医护专家表示，他们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平安地将滞留墨西哥的中国公民接回祖国。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再过13、4个小时，王帅和桂先生他们就能平安到家了。相信这次特殊的旅行，一定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相信此时此刻，他们和我们所有的人也都能稍稍松上一口气了。睡个好觉，欢迎回家！

　　好，今天的封面人物就是这样，稍候请出今天会客厅的客人。

　　深度访谈：中国防控甲型H1N1流感措施前所未有――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

　　记者：钟院士，目前对甲型H1N1流感病毒，医学界有没有进一步的了解呢？

　　钟南山：因为在我们中国，这个甲型H1N1的流感现在实际上除了香港，还有墨西哥人，中国人还没遇到过，所以我们对它缺乏一个很感性的认识，对它的症状，对它的情况。从基因分析来看，它的片断是有五个猪的基因片断，有一个禽流感的片断，还有一个人流感的判断，所以这样一个基因片断组成看起来，基本上还是一个猪，属于猪的一种流感的基因型。但是它的产生肯定不是猪传到人，当时在墨西哥没有这个证据。恐怕是在人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异以后，很快就变成人传人这么一个趋势。第二个就是据目前流行病学观察看起来，一个是所谓的传染性，一个是毒性。看起来它的传染性还不像SARS，SARS在早期，它的传染性不太强，就像2002年末和2003年末第二次SARS的疫情，在早期它的传染性并不强，后来随着野生动物市场的继续开放，因为它的发展逐渐变异成为有传染性很强的病毒株，现在看起来，从流行病学的角度看起来，传染性并不算很强。因为什么呢？要是传染性强了，可能这个人数是以一个几何基数，或者说代数基数在增长，现在看起来是增长，但是增长并不是很快。第二个是毒力，毒力最具体体现就是它的病死率，病死率现在看起来，除了美国和墨西哥，主要是墨西哥病死率比较高一些，美国只有一个，在18个国家，898个人里头，现在看起来病死率并不高。

　　 记者：是多少呢？

　　钟南山：现在没法绝对计算它是百分之几，但是关键是分母还不是特别明确，要是这么看，也就是1%，大概是这样的情况，当然它主要发生在年轻人里的话，也是非常值得注意，所以一个是它的传染力，一个是它的毒力。现在目前看起来，从这几天流行病学看起来不是太高。

　　记者：您刚才谈到甲型H1N1流感造成的死亡率是1%，那普通流感所造成死亡率是多少呢？

　　钟南山：不一定，要是在一个流感病的季节，有时候也可以达到这个数的，也可以达到这个数的，因为现在流感是这样，要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流感流行，在流行的情况下看它，比如说一般来说，每年大概有三百万到五百万人有得流感，常常就是会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死亡，所以这样算起来也就是1%的样子。

　　记者：我们目前知道，甲型H1N1有三到七天的潜伏期，在潜伏期间，它有没有一些症状表现呢？

　　钟南山：我们直接感性的确实不多，但是根据现在的治疗看起来，有可能不发烧，我们现在正跟一些部门，跟研究所正在努力，是在出现发烧、体温增高以前，呼吸道会不会出现一些炎症反应，所以这个正是我们努力采用红外的一个检测办法，目前正在努力，用这个办法检测，会不会在体温升高以前，咽喉部已经出现一些炎症反应，这一条跟SARS有很大不同，禽流感和甲型H1N1的感染是咽喉部的症状非常明显，而SARS，咽喉部不明显，所以这个仪器我们现在正在密切的准备进行实验性的观察。特别比如说墨西哥病人，他到上海，到了上海坐墨西哥航班，完了之后乘东航到香港，在上海目前证实它不是忽略，也不是疏忽了，而是什么，真的检查他的体温是正常的，但是也就是到了香港，也就是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前前后后就出现症状，以后就证实是甲型H1N1流感。这个潜伏期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个会不会他在出现体温升高以前，上呼吸道已经有一些变化，现在我们正在积极，已经研制出一个仪器，在测定，可能在几秒钟之内，测定他上呼吸道有没有炎症的变化。第二个问题，恐怕也是我们很关心的问题，就是什么？就是这个潜伏期到底有没有传染性，现在我看没有任何人能够答复，过去SARS常常潜伏期是看不出来传染性，出现症状了有传染了，这是肯定的，现在甲型H1N1潜伏期携带病毒时候有没有传染性呢？现在还是个问号。但是目前到今天为止，跟墨西哥航班的一块儿在飞机里头，因为在飞机里头是近距离接触了，不管是空气，还是我们旁边的乘客，我们进行密切观察。假如观察都没有事，就要考虑潜伏期可能不一定有传染性，但是这个我不敢说，所以需要做更多的流行病学的观察才能证实。

　　钟南山：我个人的看法是应该对疫区来的人来进行体温检查，详细的来进行，就是问询这方面，假如他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追踪。

　　记者：既然这种病毒在三到七天的潜伏期内，它没有症状的体现，而且我们不知道在潜伏期内是否有传染性，如何在这种口岸防控过程中把它查出来呢？

　　钟南山：首先是信息，第一时间信息互相都知道，口岸互相都知道，从哪个国家来的，或者哪个国家出现更新的疫情，每天都要非常明确地了解。第二个，我想我们跟口岸要合作，在一些疫情比较严重的地区，还有一些来的人，我们设想除了体温，还要戴一个呼吸道的筛查，一个检查，这个研制的，多个单位研制的仪器也是很快，它是红外的办法，检测上呼吸道有没有炎症，假如有，我们加强对他的观察，我觉得现在有现实的意义。

　　记者：现在甲型H1N1这种流感病毒蔓延的趋势，很容易让人想起2003年非典，那这种病毒和非典相比，它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又有什么相同之处呢？

　　钟南山：我想相同的地方，首先都是病毒，第二个，它传染的途径，就是人传染的途径应该是相似的，比如说是通过近距离的飞沫、喷嚏，甚至粘膜的接触等等感染，当然粪便还都是个疑问，传染途径是相似的。另外相同的地方什么？就是它的起病，起病来说都是流感一样症状，流感症状比较明显，以后出现发烧、肌肉酸疼、咽喉疼痛等等，进一步出现肺部的感染，甚至出现全身多器官的衰竭等等，我想这些都是它共同的地方，当然，它有共同的有传染性。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方首先一个，目前看起来，甲型H1N1跟SARS在中后期，就是在中期比较流行，比较厉害的时候，它的感染力没有那么强，毒性也没有那么强。因为SARS从全世界来看，病死率是10%，从中国来看，病死率是6.8%，当然有些地方更好一些，我看这是有一点不同的。另外一个就是SARS没有药治疗，但是甲型H1N1在早期要是发现，像达菲这类药物，就是神经酰胺酶的抑制剂，这类的药物是有效的。特别是早期，四十八、三十六小时之内使用的话，有效地能够抑制病毒，在细胞里头复制以后出来，出来它要分散，但是要抑制了这个酶，它就不能够分散，这个病毒就不能发展了，所以这条也是有不同的。

　　 记者：除了药物这种治疗，有没有可能依靠人自身的免疫系统来抵抗呢？

　　钟南山：目前，我们对它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也就是说会不会有人携带了这个病毒，靠自己的防御抵抗，这是一个问号。因为H1N1实际上在我们中国就有，但不是这种甲型的H1N1，H1N1的反复感染，它人体是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是它是不是有交叉抵抗性，交叉免疫性，这个没有任何人能够解答的。一般来说是这样，假如说这个毒性很强，为什么它常常发生在一些壮年人群里呢？我的理解是壮年人常常真正受到感染以后，它的病毒作用一般是引起一个体内免疫的破坏，免疫功能的破坏，这个免疫功能本来是保护自己的，但是破坏得太厉害，它释放了很生物介质、细胞因子，它本来是杀死细菌跟病毒，但是释放太多了，它可能就杀死自己的细胞了，就产生一个免疫病理反应、免疫炎症反应，所以年轻人得了这个病以后，它的杀伤力很大。

　　记者：反而更强。

　　钟南山：反而更强，有这个情况。

　　记者：也就在前几天的时候，世界卫生组织的总干事说，有可能在第一波流感病毒结束以后，第二波会更加猛烈，而目前我们从墨西哥的数据看到，这种病毒毒力，有可能不像之前人们想象的具有摧毁性，这个您怎么看呢？

　　钟南山：从1918年、1968年，甚至1977年出现的世界范围的流感流行，好像并不是一个波，一般是两个波甚至三个波，因为1968年我正在北京，我是碰到第一波，我也病了，我也得了流感，我们全班三百多人，有二百多人得了流感，当时是读大学二年级。所以这个情况，从战略来考虑，现在是不是这个波很高，或者这个波一直持续下去，要持续下去，当然升级是没错了，假如像现在这两天没有一直往上升，说不定这一波就过去了，但是我觉得世卫组织讲的，就是从战略讲，今年有可能，天冷的时候有可能再出现第二波，是这个意思，因为现在天气比较热，不利于流感的传染，所以说不定第一波也就比较温和地过去，但是不意味着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今年入秋以后会不会出现第二波，没有人能够预测，因为现在甲型H1N1，现在还在变，现在把猪也联系上了，因为在加拿大已经有过这个。目前的解释是可能是墨西哥得了，去墨西哥的一个加拿大的农场工人得了病以后传给猪，这只是一个设想，但是流行病学的证据还需要更多地证实。

　　记者：虽然目前除了香港以外，我国还没有出现确诊病例，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当我发现自己有了流感的这种症状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钟南山：出现流感的时候，我想除了一般的用药，还是应该去看看医生，因为现在我们从来都没有放松，包括禽流感，包括新型流感，包括现在的甲型H1N1流感，因为我们一直都在，特别在南方一直到6月份，我们都启动了这样一个方案，就是流感以后要用药，要是48小时不退热，或者出现肺炎，这样情况用抗生素不解决问题，都要进行一些追踪跟检测。所以这个原则没有讲，我想应该还是对的，应该还是这样。流感最好是这样，出现流感的症状，起来比如找医生，完了以后自己跟家里人适当有些距离，我想这个就够了。

　　记者：现在我国各个口岸都在加强防控，您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您对这种防控有什么评价吗？

　　钟南山：我觉得这一次，我们是做得比较好的，世卫组织做得也比较好，接受了上次SARS的教训，上次是遭遇战，这次是前哨战，我们这个前哨战打得很好，我们早早就进行，实际上我们处理的一些措施有点超前，所以超前就是防患于未然，就是情愿做得更好，情愿做得更多一些，而不愿意以后，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或者是什么，就造成了我们的流行，我是认为是很肯定的，这个工作是对的。我想这次我们国家的反应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就是对这种急性的公共卫生事件，从党、政府到卫生部门，到医务人员，到老百姓，不管是知识方面，以及信息的传递方面，以及防控手段方面，以及准备药物、准备预防的一些口罩等等这方面，都应该说是过去没有的，我想是做的相当出色的。

　　记者：我们也看到报告说，说在有些要点口罩脱销了，那您对公众在个人防护上有什么建议呢？

　　钟南山：我不觉得现在在中国需要用口罩，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除非在医院，在非常密集的地方，或者我们在某一个地方出现一些流感的情况，现在是需要。所以现在我想，因为这个甲型H1N1跟其它流感类型有点类似，它是近距离的感染，它不是说通过一般的空气就会传染，很远的地方都会传染，不是这样。

　　钟南山：我想不需要过于恐慌。